空出的一角躺下。那么窄的病床她就只占了一小溜地方,少暮躺下去也不显得挤。对他来说,能把全身舒展开睡上一觉简直就是最幸福的享受了,下一刻他便会沉沉睡去。
身边的念寻却睡得极不踏实,常常会身体咚的大跳一下,吓得少暮立马惊醒坐起来,却发现她并没有醒,只是被噩梦惊扰了,微颤的睫毛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少暮默默看着梦中的念寻。即使两个人身体贴着身体挨得那么近,你却无法进入到另一个人的梦里。你可以在生活中悉心照料她的一切,却保护不了梦里的她。现实中的风霜刀剑从来不会假装忘记,永远如影相随,紧追不舍。即便到了梦里,照样还是无处可逃。
医生解释说病人梦里是清醒的,只是大脑潜意识拒绝回到现实状态。
念寻每天问的话越来越多,她对这个新世界的认识不断在加深,她的新记忆重塑得很快。
这天念寻突然想起来要吃馄饨。
小吃街上喧闹嘈杂,烟火气满满,却最能激起人的求生本能和贪恋欲望,也是治愈人间疾苦最有效的疗伤药。坐在小店不太干净的餐桌边喝上一碗豆浆,或者来一碗牛肉面,辣辣的,烫烫的,直暖到胃里。再听听周围人手忙脚乱地把生活过成一地鸡毛,瞬间自身的痛苦仿佛也被冲淡得似有似无了。
医院的病人家属都会来这里吃早餐,顺带再买一份带回去。少暮拎着热腾腾的馄饨往回走,一路上见很多身着病号服的病人或坐着轮椅晒太阳,或在家人搀扶下在医院小道上散步,便想到自己早该带念寻下楼透透气见见光了。
少暮走进病房,发现念寻竟然睡着了。
刚刚还嚷嚷着饿,非要吃馄饨,难道是闹累了?
正纳闷,护士进来说:“刚才你不在时她闹得很凶,哭着非要回家,说去找爷爷,我们怎么都拦不住。刚给打了镇静剂,睡下了。”
回家?找爷爷?少暮看着念寻平静的脸发愣。
一个人哪怕再神志不清,潜意识里还是有着对家的执念。即便没有了家,对它的眷恋也是深入骨髓浸入血液的。
病床上念寻呼吸均匀,眉头微皱,脸颊还有泪痕。少暮叹了口气。回不去大海,那就先回家吧。
陆明贤静静听完少暮的请求,沉思良久后,随即会同其他几个科室的相关医生探讨了好一会儿,最后暂时同意念寻回家修养一周后再回院继续治疗,确定下一期治疗方案。
少暮似乎看见了一丝光亮正挤进密不透风的厚墙,心里欢快地想要唱歌。他要立刻把这好消息告诉念寻。说不定脱了这身病号服,身体就好了呢?
回到病房时念寻已经醒了。
“念寻,”少暮趴过去捧着她的脑袋说,“玫瑰花,你醒了?想吃馄饨吗?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猜猜是什么?”
念寻转过眼睛来看他:“你说什么?”
少暮一怔,念寻回来了!
恢复记忆后的念寻很是安静。
少暮已经习惯了她失忆时的状态,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切换频道。
“先吃馄饨吧。”少暮将碗递给念寻。
她接过去,坐直了身体,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之前念寻吃有汤的东西时总把自己搞得满身都是,少暮便直接喂她吃。此刻,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让少暮连张口说话的胆量都没了,哪敢再提让自己喂她。
调羹和碗边相碰时发出的叮当声打破了病房的尴尬。
呼,呼,呼……念寻稳稳端着手中的碗,轻轻吹着汤。
少暮突然想把离去的那个痴傻的念寻拽回来。
一小碗馄饨被念寻吃了好久。少暮见她吃完便伸手去接空碗。念寻并不松手,自己下床去水池边洗干净后,放回到床头柜上。再自己慢慢上床,盖好被子躺好。
“少暮……”念寻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一个问题你要实话告诉我。”
“什么?”少暮等待着。
“是谁最早发现我的?”她声音里很平静。
得知第一个发现自己的是个外人,念寻明显轻松了许多,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少暮一眼,对于少暮说的回家也没有什么反应。
静躺着的念寻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头,手指从帽沿伸进去,摸到了头皮后马上又缩了回来,碰到了脖子上的项链。她紧紧将项链揪住在手心,指尖来回摩挲着贝珠,眼神朦胧复杂。
病房里的空气微妙到能听见俩人的呼吸,时间像是静止凝固了一般。
少暮不想再面对如此窒息的现实,他要出去透透气。突然念寻大叫一声,捂住头在床上翻滚,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半小时后,念寻再次被推进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