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突然被抽空,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得让人生畏,隐约像是一座空城。
空城计?
执明冷笑,宣战书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莫不是这位蔑视天地,藐视王权的登徒浪子暗中又在鼓捣什么猫腻,设下什么陷阱?
就算有陷阱,玉衡巴掌大的领土又能作什么妖。
满天凄迷的雾像是搅乱人心间的雨丝,同那日宣城之下一样,看不到一兵一卒,只仿佛看到一袭红衫,清清冷冷的站在雨中,眼眸里含着绝望的痛苦,像是要诉说满腹衷肠,又终是开不了口。
这一刻,执明有丝恍惚。
漫天红纱,是他看他的眼眸。
五日,与其说是在等玉衡郡主的回复,不如说是在等他的消息。
出兵,是放不下尊严与骄傲,忍不了耻辱与践踏,可随着时间消磨,越是接近离州,心底的恐慌紊乱就越发强烈。
战争一旦开始,与他的所有过往就会在此终结,从此再不会有原谅,再不会有以后。
风雾凄迷,没有红纱垂落,没有他的影子,是自己眼花了。
执明心中忽然感到难言的痛苦。
“阿离,你连玉衡都不要了吗?”
“你说要守护瑶光千千万万子民,玉衡不是吗,为何你不回来?五日了,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收不到战报消息?”
“可知,只要你出现,哪怕一封书信,一个信物,我就能放下所有的尊严与骄傲,与玉衡郡主过往一笔勾销,握手言和,可你为何不管不问,是笃定我能胜还是他能胜。”
他引他出玉衡,是想一雪前耻,可此刻,他不想打了,他只想他突然出现,像在南陵城外一样,带兵拦着他,说一句,执明,回去吧,他就能立刻撤军,立刻罢手。
这片沙场,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期待,期待他的突然降临。
可这里没有慕容黎,没有。
慕容黎在青州,他去了青州,再也没有回来过。
执明的心突然被针狠狠刺入,像是要溅出血来,扎得他几乎俯下身子。
他忽然忆起,他说,我们回不去了,执明国主。
他说,放手吧,执明。
执明忽然大笑起来,原来早就没有结果了,为何还抱有侥幸,还苦苦奢求,还想用整个天权换取他一次回眸。
痴心妄想,愚不可及。
执明停止了笑声,将这些烦闷自心头抹去,厉声啸道:“战。”
他不知道下一刻会怎样。
如果怎样都得不到,那不妨用战争,用霸业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用鲜血将中垣地界染红,用战火焚尽大地。
成为天下共主,成为权利顶端的魔王,那个时候又有什么得不到?那个时候,他无处可去,是否就只能在自己身侧栖身?
回不去,就从头开始。
放手?坚决不,他要慕容黎,此生此世,只要慕容黎,绝不罢休。
沙场不相见,不得不见。
就让这场魔王之战从玉衡开始。
……
执明一把掣出星铭剑,举向天空。
天权士兵的血脉沸腾起来,他们期待用一场征服来让荣誉回归天权,在中垣地界蔓延。
突然,猎猎狂风中,城墙堡垒上,一面巨大的白旗缓缓升起,散开漫天阴霾。
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面白旗迎风飘扬,宣示着它的存在,也宣示它挂出来的意义。
降。
沉闷的战鼓骤然停止,执明的暴怒突然凝固,天权士兵的热血忽然冷却。
白旗?什么鬼?
那位不可一世的玉衡郡主岂会降?他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真心投降还是惑敌之术?
若是虚假投降,就是践踏战争的恶劣行为。
执明挥手,寒光熠熠的羽箭,齐齐对准城门。
他才不会中计。
漫天的风雾被腥甜的晨风缓缓吹开一线,离州城的城门,早已敞开,白旗在风中狂烈飞舞,像是迎接新主人的狂欢。
天权所有士兵齐齐一愣,城门大开,人影全无,这怎么打?
秦戈错愕,他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十次,这城门大开,举旗投降还是头一遭,两国交战,向来降着不屠,他一时也懵圈,看向执明:“王上,不知道他们是诱敌还是投降,下一步怎么做?”
执明压下心中的烦闷与愤怒:“等。”
既然城门大开,挂旗投降,定然会有下一步动作,他倒要看看玉衡郡主与他玩什么把戏。
兵不血刃当然更好,毕竟这是瑶光属郡,他更不想把事情做绝。
雾霾袅袅散去,在这寂静的天际下,突然,城内传来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喊:“王上来了。”
“王上来了,快恭迎王上。”
一阵一阵欣喜若狂如浪涛卷过。
阿离来了?在哪呢?
执明抬头四顾,有着踌躇与不安,惊喜与狂乱。
阿离,终于来了,他还是放不下他的子民。
执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放下兵器,没有王令,不得进攻。”
得君在侧,天下可平。
什么王者的尊严与功勋,什么无尽的杀戮与征战,统统不重要,统统没有那个红衣之人重要。
只有他,才是天下大事,其他都是沧海一粟,山河不足重,重在慕容黎。
执明眼巴巴的眺望寻找着,晨雾不断散去,踏着晨光,是一队人从城里恭谨的走了出来,为首一人身着降袍,手捧降书,走到执明面前,扑通一身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跪倒。
那人以头触地,双手将降书举过头顶,恭谦道:“微臣恭迎王上回郡,王上圣安。”
其他人附和:“玉衡臣民恭迎王上回郡,王上圣安。”
城内也爆发凌乱不齐的回音:“玉衡子民恭迎王上回郡,王上圣安。”
“……”
刹那间,执明的笑意梗住。
他们的话将他的欣喜打入了冰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