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冬时节,夜色已深,菱花槅窗外的雪,不知从何时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只过了一会儿的功夫,整洁简朴的沈府庭院内,园中的草木,已被细雪薄薄的覆盖了一层。
婢女浅云手端红漆托盘进内的时候,就见一道单薄纤细身影立在菱花窗前,她搁下手中的托盘,从一旁的黄花梨制的博古架上捻起落英淡粉斗篷,给默然站在窗前的女子披上。
“外面下雪了,小姐......您怎得也不将斗篷披上,冻着了可怎好?”婢女一面替沈名华轻轻系上斗篷的系带,一面小声的同她呢喃。
身前的倩影并未很快回应她,婢女浅云近来已习惯了,从前些日子得了场风寒后,她家小姐便总会这般失神的站立着,或是静坐着。
若是平日,她也不会打扰小姐了,只是,婢女浅云想起了方才......她目光又轻凝了下桌案上的小陶罐。
“小姐,夫人特意嘱咐小厨房给小姐熬的乌鸡菌菇汤,今日天冷,小姐入睡前喝上几口,定能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婢女浅云行至桌案前,她纤手指腹捻起托盘其上的细布,轻揭陶盖,浓香的鸡汤一点一点的在厢房内散开。
“......知道了,我待会儿喝,浅云,你今日早些去歇息吧,东西留着明日拾掇便可。”
这一回,沈明华听到了她的话,披着落英淡粉斗篷的少女缓缓的侧过身来,她一头如鬓的青丝轻垂在她腰侧,随着她的举止,那发丝轻晃,少女回眸微微一笑,身姿婀娜蹁跹。
眼前的这少女,便是沈家的大小姐沈明华。
正如她所取的名字一般,她的相貌灿若星辰,明艳而不可方物。
只是,前些日子受了一场风寒,面色瞧着憔悴了几分,不过却依旧遮掩不住她那绝艳的娇颜。
若不是老爷自小便给她定好了亲,就她那云鬓玉颜,肤若凝脂的容色,怕不是早已被提亲的人家,踏破了沈家的门槛。
沈家在通州当地,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是殷实之家。
“好的,小姐。”听着沈明华声线沙哑的吩咐,婢女浅云低眸小声的应答道。
临出门前,她手执着小火钳,细细的拨弄了下炭火盆里的银丝炭,沈明华凝着炭盆里的火苗轻晃,厢房似乎又更暖了些许。
婢女浅云便是在她打量着炭火的时候,轻轻的退出了室内。
少女唇边勾起的笑意,也在这时,缓缓的收起。
沈明华素手轻拢了下削肩上的斗篷,她一步步的行至桌案前,眼角也不曾抬起的,冷睨着陶罐里的汤水缓缓的倒进了窗外的花泥之中。
沈明华将菱花槅窗支开的更大了几分,仲冬夜的寒风透窗而入。
吹的榻上秋香色绣桃花的细布帘子打着旋儿,屋子里的汤汁味儿尽皆散去。
少女闭眼轻嗅,察觉那令人嫌恶的味儿没了后,才抬手将槅窗轻轻的合上。
沈明华静坐在案前,细细思量着近来发生的一切,有些她还留有记忆,但更多的,她却不大清楚了。
毕竟,贞和元年这一年于她而言,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前些日子刚回来之时,沈明华还有些不大适应,也恰好前世的这段时日,她得了风寒,沈明华便以身子不适需静养为由头,便一直待在后院歇着。
端坐在圆凳上的少女,思量的有些乏了,她又一次抬眸,缓缓地端详了眼屋内的陈设。
临窗旁的红漆拔步床,以及少女时她最为喜爱的桃花绣样的织品,帐帘,被褥,还有靠枕的软垫上,皆绣有桃花的纹样。
榻前,是一方三扇的锦鲤戏荷图屏风,掩映了置放在床榻和槅扇之间。
在一旁,便是一落黄花梨制作的博古架,其上搁置了一古琴,些许诗词书册,还有数本闺阁女儿家爱读的闲书。
而桌案上,只简单的摆置了几样文房用品,一对青玉云纹镇纸,半旧的紫竹笔筒中,倒置了两支湘妃竹毛笔。
沈明华觉着有些单调,便从庭院中折了几枝腊梅,斜插在细颈雪色瓷瓶中,随意的搁置在桌案之上,数朵腊梅错落的绽放着,幽幽暗香撩人心脾。
这便是她少女之时的闺房,于眼下的她而言,却是一副熟悉而又带着陌生情愫的画面。
虽待了些日子了,但在沈明华的心中,却还是有种如梦如幻,似脚踏空中楼阁上不实之感。
莫名的,心内就有些杂乱和慌张。
这寂静落雪的深夜,端坐于案前的姝色少女,她低着眸子,葱白的玉指细细的,不疾不徐的研着徽墨。
随之,她便从抽屉内捻出一张澄心堂纸铺于案上,手执湘妃竹毛笔,以笔尖轻蘸墨汁,她一面思量整理,一面细细记录......
只是,该从何时,何事开始落笔呢?
贞和一年的这一年,是沈明华她这一生的转折点。
她的前半生,活得懵懂又单纯,最为让她挂在心上和烦忧的事儿,也唯有和谢衍这两字相关罢了。
同谢家的这门亲事,是在她很小时候就定下了的,适时,这门婚事在沈家看来,的确算为高攀。
沈谢两家虽皆是河间府的商贾身份,但沈家只是开着小小的几间香料铺子,而谢家香行的生意,却已知名到了周朝南北各地。
若不是沈明华的外祖父,因着一次巧遇救了谢家老太爷一命,也不可能会结下沈谢这两家的婚事。
自她有记忆时起,沈明华就知晓了谢衍将会是她的夫君,但谢衍他,却总是待她十分的客气疏离,她也极少会在他的脸上看到笑意。
从她还是幼年开始,便开始学着各种哄他欢喜的法子,却总是不得其法。
而当她为此有些失落的时候,谢衍的母亲谢夫人便邀她去闲谈,从谢夫人的叙述中,沈明华知道了谢衍的不易。
更是让她生出了要好好待他的心思。
那时,她只以为,谢衍总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待她,是因为生意上的事让他太累,让他无法分心......
那么她,就不该在这时成为他的拖累。
她若想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