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事情,完全可以由家中小厮担任,但谢衍却没有。
每一次的管事议事,事毕后,他都会亲自送着管事们离开,一路上,与他们客套寒暄,或是说些无伤大雅的幽默之事,加深这一群人间的默契和感情,也给他们应有的排场和体面。
待最后一个管事也乘车离开了影壁前,谢家门口,又恢复了清冷的气息。
负手于背后的青年,他轻仰头,静静看着西坠的落日,斜挂在落完了叶子的树梢枝上。
他的个子很高,站得也很端直,他穿着一件云峰白圆领右衽直裰,肩上披着鹤灰色的斗篷,残阳的碎金日光落在他的身上,称的身形更是长身玉立......
明明是一在行商上颇有手段的精明商人,可他的举手投足,却莫名的让人觉着他是位温润如玉的君子,似如杨维大师手下的江南山水画般,皎如玉树临风前。
“公子,夫人让您处理完了事,就过去花厅一下。”
随从长风过来谢衍身边,紧跟着,又接着出声说道,“刚才听阿青说,江州的表姑娘来了咱府上,现在被夫人安排在了望月居。”
听了这话,青年负于身后的右手,微微握了握,随后开口问,“可知她因何事过来的?”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正常情形下,没有谁人会在这时选择出远门,而且,表妹还是个姑娘家,想来定是出了什么事。
谢衍曾在江州待过些时日,那时候,谢家后宅出了些事,母亲不知做了什么,莫名遭到了父亲的嫌恶,甚至,还牵连到了他。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父母俩感情不和。
谢庆南喜爱的是后宅里的韩姨娘,除了必要的宴席和会面,谢衍很少看到谢庆南与金氏在一起。
四五岁的时候,谢庆南还是很疼爱他的,不过从另一个孩子的出生,谢庆南待他便再不如从前了。
那个孩子,是韩姨娘生的。
他看过那个孩子,长得很是可爱乖巧,但他就下意识的很不喜欢他。
因着他的存在,几近夺走了谢庆南所有的目光和喜爱。
他讨厌那个孩子。
谢衍不懂,谢庆南为何那般喜爱那个韩姨娘,她既没有强势的家族背景,可为谢家的生意发展做出贡献,也没有一等一的能力和聪慧,足以匹配站在谢庆南的身边。
不过,就是貌美些,性子又特别的娇柔怯弱。
他好几回,都目睹金氏歇斯底里的砸了厢房的花瓶杯盏,冷厉着言语对他道,那个小贱人便是用这种不要脸的手段,像狐狸精一样勾走了他的父亲。
接着泪流满面的哭泣着拥他在怀里,让他永远不要同谢庆南一样。
可祖父为他定下亲事的那个姑娘,却方方面面的,与那个谢庆南喜爱的女子相似。
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聪慧的才干,只知晓一门沉溺于小女儿家心事,被家中长辈宠爱的娇柔怯弱。
只以为靠着那些幼稚的情爱之事,便妄想能约束住他。
他不是他的父亲谢庆南,所以,她也别想像韩姨娘那般,影响他的判断和决策。
在一遍遍想起自己曾经遭遇的一切,他便越发抵触着那个女子的接近。
待她,他从不曾假以好颜色,谢衍是想对方能知难而退,但沈家的那位姑娘,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蠢笨和迟钝。
那时,他一边需要敷衍着应付她,而另一边,谢衍亲眼见着谢庆南对那个孩子爱屋及乌的偏爱,而对他,及他的母亲金氏,却总是相顾无言,视若无睹。
但他们也这样磕磕绊绊的度过了几年,但在十二岁的那年,谢衍突然就被送到了江州的外祖父家,在那儿,遇到了也被送到外祖父家的表妹顾玉柔。
同其他表兄妹相比,他和顾玉柔的境遇和经历十分相似,所以,对待这个表妹,谢衍也更加的疼惜了几分。
谢衍从思绪之中抽身而出,他听到身旁的随从轻声回道,“小的,这就不大清楚了,但听说夫人午膳那会儿,脸色就一直不大好.......或许,就是和表姑娘有着什么关系吧。”
在长风没说这话前,谢衍其实心中已有了个大概,表妹的父亲母亲的感情也不好,而顾玉柔,正如他曾经的处境,姨父宠妾灭妻许久,顾玉柔在家,想也是过不上什么安宁日子。
谢衍虽没有见过姨父家那位苏姨娘,但约莫,也是同父亲以前身边那位韩姨娘一般,擅于蛊惑和调弄人心。
所以,在听了长风的话后,谢衍已摸清了顾玉柔来通州的原因。
这几年来,再没什么能破坏金氏的心情,除了江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还能有什么让金氏露出那般生气的脸色呢。
“嗯,知道了。”
听了话后,谢衍淡淡的回了声道,稍顿片刻,他缓缓收回自己凝望落日的视线,转身向屋内的方向走去。
落日西沉后,夜幕来临。
府中值守的小厮,开始将廊下的灯笼一盏盏的亮起,火光透着落霞红的绉纱,溢出莹莹泛红的光芒。
走在檐廊下的谢衍,脚步微微顿了顿,他忽地想起什么,只仿若随意的出声问,“府上怎得换了这种颜色的灯笼?”
“是夫人不久前吩咐的,说是原先的颜色看的久了,马上新年了,想换种颜色。”负责更换檐下灯笼的小厮,垂眸恭声回道。
“嗯。”
谢衍没再多说什么,仿佛真的只是随意一问,随后,便提步穿过檐廊。
还没走到正堂,就瞧着屋内燃起的烛火,明明灭灭的倒映在了窗纱上,耳畔边,传来屋内金氏和一个年轻姑娘的谈笑声。
“现在住着的屋子,可还满意?”
“姨母吩咐人准备的,自然处处都好。”
“刚来那会儿,怕你累着,也没怎么好好看看你,几年没见,玉柔如今......也出落的也是越发的好看了。”
金氏眉眼微弯着看着眼前的少女,说着又轻侧过身来,笑着问身旁的人,“墨姑,你瞧着呢?”
“是啊,姑娘的眉眼仔细瞧着,和夫人年轻还有两三分相像。”
“是吗,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