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正堂,忽然之间陷入到了一片寂静当中。
实乃刚刚朱高煜那番话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若是落在旁人耳中,也许不过是一介狂生胡言乱语罢了。
可落在朱棣和朱元璋耳中,却格外不同。
因为,他们就是朱高煜嘴里的当事人。
朱棣听到这番话,第一时间看向了朱元璋。
眼神却比之前少了几分惊惧。
反倒是朱元璋,此刻哪怕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升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老人双眼望向了正堂之外,似乎是担心其他人看出自己内心的变化一般。
然后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便把视线放到了手中端着的茶杯里。
茶汤微黄,还带着丝丝雾气,细细一闻还能嗅到一缕淡淡地茶香。
可此时,朱元璋那杀过人、断过案、建过国,执掌天下天下的老手,端着这轻飘飘的茶杯却在微微发抖。
以至于那杯中的茶汤,都在轻轻地荡漾,晃荡出一圈圈的波纹。
见此,朱元璋终于不得不承认。
这些天,自己一直在回避的那个问题,终究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想到此间皇城中那些暗流的汹涌,这位久经风
雨的老人,无奈的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难啊!
朱元璋确实坚信,只要自己还在一天,那定会如刚刚高煜那大孙子所说,自家儿子绝不会刀兵相向、兄弟阋墙。
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标儿一遭英年早逝、撒手人寰,这大明的国祚延续的问题,城里那些人岂能不放在心上?
毕竟,谁不想混个从龙之功,保自家延续几十上百年的富贵呢?
若是以往,了不起放手杀就是了。
这天下,吃不起饭的多的是,可不想当官的却找不着几个。
杀完这一批,总能找到另一批人来给咱老朱家干活。
但…这次不一样!
这是老朱家的家事,咱,真的还能痛下杀手?
一想到这,朱元璋便觉着他那颗心仿若被揪着一般,从胸口一直疼到了骨子里。
都是咱的血肉至亲,都是自己亲眼看着从小娃娃长成大人的孩子。
自己往日里固然严厉,但顶多也就是揍上一顿罢了,虎毒还不食子,自己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儿子们下手?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胸口便是莫名的烦躁,但却又无处可说,只得举起手中的茶杯,咕
咚灌下一大口。
温热的茶汤,入口便觉着苦涩,可这种苦涩,却如同一个惊雷一般,惊动了这位身处九天俯视天下的老人。
还有!
刚刚高煜这孩子说啥来着?
朱允炆!
一想到朱允炆,朱元璋便觉着口中的苦涩又重了几分。
朱允炆不同于其他孙子,生在东宫、养在东宫。
可以说,允炆几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生、成长的。
咱看了一辈子人、斗了一辈子人,又岂能看不清楚自家那孙子的心性?
正如高煜所说,允炆的书读得固然不错,但那性子不行!
再怎么遮掩,允炆往日里看向那些官员、勋贵乃至藩王之时,眼底里的傲慢和高高在上总是遮掩不住的。
那孩子是压根没把叔叔们当亲戚啊。
一旦将来他真登上那位子了,他的那些叔叔岂能善终?
可笑啊!
当年咱还笑话那李渊,明明有几个文成武德的好儿子,却为了立长立贤一事,生生闹出来一出玄武门。
而咱吸取教训,顺从礼制,虽然独宠嫡长子朱标。
亦不曾忽视一众藩王,都是咱的孩子,咱都培养。
可只是培养他们给标儿当
助手,将来兄弟齐心共筑大明伟业的。
若是标儿还在,将来定会出现治隆唐宋远迈汉唐的大好盛世。
可如今标儿不在了!
高煜今儿的这番话,算是说到咱心坎坎上了。
不过,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朱元璋对于朱高煜的话已经信了十之八.九了,他还是谨慎的态度,又或者说心有侥幸的问道。
“朱小哥,你……你真觉着那朱允炆会对藩王下手?你从何得知的?难道就只凭你在街市上和他见了一面?”
听到这问题,朱高煜也不意外,随即莞尔一笑说道。
“老爷子,您这番话,其实很像我那位皇爷爷的心态!”
朱元璋要不是这么些年见识过太多风风雨雨,恐怕此刻早已面色大变了。
“正所谓三岁看老,人的性格生下来其实就定下了七八成。”
“剩下的,无非是良师益友的言传身教了。”
“可偏偏那朱允炆身旁的良师全是腐儒。”
“本就性子执拗、偏激,但内里却眼高手低、见识浅薄,被这么一教,彻底成了一个激愤、孤傲的皇孙了。”
“还是那句话,若是此人只是一位镇守一地的藩王,
或许百年之后,儒家都会记得我朝出了一位大家。”
“可若是真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那必定是削藩、造反、兄弟阋墙。”
说到这里,朱高煜仿若智珠在握,看透了前方的迷雾一般,微微摇头一笑。
“其实刚刚老爷子问我那些问题,我为何说你跟我那位皇爷爷想法一样?”
“那便是因为我那位皇爷爷,对于朱允炆的性子,了解的比我清楚。”
“可他又能如何?”
“说服?劝服?还是抱着侥幸之心,把道路铺好,把蓝玉、傅友德等诸多淮西勋贵杀个干净?”
朱高煜此时转身看着眼前两位他势必要掌握在手中的“贤才”,笃定的说道。
“只要我那位皇爷爷还坚持立长而不立贤,那么他就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二位觉着,在下这番话,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