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住脚步，做出一副讶然的样子等在原地。
自我上回在孟祖母面前撒泼之后，这还是头一回见何琼英。
我有点好奇，老太太不在家，孟时意也不在家，她到底以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
而且身边还跟着这个姓姜的女人。
何琼英紧赶慢赶才来到我面前，脸上一阵郁塞：“我找了你半天。”
我挑眉，洗耳恭听。
何琼英一改上一次的尖酸跋扈，有点曲意柔驯的意思。
“侄媳妇啊，这回您可得帮帮我，你二叔公这两天身上不爽利，想要买一棵灵芝，市面上没有品相好的，我想在咱们老宅的库房里先挪一棵，可老太太去山庄了，那儿的信号一直不好，我联系了一天都没联系上她老人家……”
何琼英说话的时候脸也跟着红了，从老宅挪东西的事情二房肯定没少做，但我毕竟是新来的，何琼英觉得丢脸是肯定的。
我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何琼英看了姜姐一眼，姜姐从旁解释道：“好品相的灵芝都在小库房里，小库房管理严，管家不能单独进小库房。”
“需要我和你们一块？”两人没想到我这么上道，不过我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之前有过先例吗？”
姜姐神情一顿，没明白我这个先例是什么意思。
我补充：“堂婶应该不是第一次来挪东西了吧？祖母每次都答应吗？”
何琼英脸上的神情差点没绷住，两颊抖了又抖，姜姐看了她一眼说：“挪过几次，老夫人都是立刻应允的。”
“那行吧。”我轻松道，让姜姐在前面领路，“有先例就行，省的挪出去挪不回来，责任落到我头上。”
两人的身形僵了僵，表情虽然差到了极点，可谁都没有再说话。
依照我对何琼英的了解，这个人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可我刚才专挑她的肺管子戳，这人竟然全都忍下了。
没有猫腻就怪了。
我这么想着，就见两人朝玉作房的门洞拐了过去，那个方向正是看门大爷刚说的“小燕楼”。
这俩人要去的小库房不会就是小燕楼吧？
怪不得姜姐说管家不能单独来小库房。
我妈曾和我说过，小燕楼里的珍宝堪比京北博物馆，随便一件东西都得上百万，这还是孟老太爷时期传下来的，据说孟老太爷还有个私库，里面都是传承了百年以上的老东西，我妈小时候每每撂挑子不想学了，孟老太爷都带她进私库转一圈，然后给她画大饼：“你学成了，这些都传给你儿孙。”
我们很快来到了一道栅栏门前，我看到门外安装了几处感应器，稍站了一会儿，一个四十几岁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
姜姐很客气：“李队长，今天您值班啊？”
被叫做李队长的男人给我们开了门，这人很魁梧，而且面色深沉，看到何琼英的时候似乎不是很愉快的心情：“您这个月来了两回了。”
何琼英很尴尬，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我一眼，苍白的解释道：“月初从库房里拿过一个摆件儿，时会这不是谈了女朋友嘛，他老丈人家门第高，我怕时会第一次上门，拿太差的东西让人笑话。”
我挑了挑眉，心说你自己不觉得丢脸就行，我反正不尴尬。
李队长鼻侧有两条很深的法令纹，嘴角耷拉的时候样子很凶，连姜姐都有些忌惮的样子。
面对我的时候却微微欠了欠身，恭敬的叫了声：“少夫人。”
有时候人对人之间友好与否，是能够通过微表情感知到的。
我回了他一句：“您辛苦了，我第一次进楼，有什么规矩您得提醒我。”
李队长说：“库房的东西虽然不多了，但咱们的安保系统是国外最先进的，只要守住了进出口，就不会有问题。”他指了一下旁边的值班室。“您得先登记一下。”
李队长也是个妙人，他说“库房东西不多了”的时候，眼睛还往何琼英身上刮了一眼，好像何琼英就是搬走库房里东西的大老鼠似的。
何琼英很怕这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我忍笑跟着他到了值班室，有两个穿皮围裙的中年人刚从楼里出来，正在过一个安检模样的扫描设备。
两人看到姜姐纷纷打招呼。
姜姐和我解释：“这是我父亲的两个徒弟，过来帮着打扫库房的。”
两个中年人这才发现我，一个朝我散淡的笑了笑，很疏离，一个则眉目舒展笑面虎的样子：“这是少夫人吧？我们是姜老先生的徒弟，我姓卢他姓高，按资历咱们得叫您一声师姐。”
我牵唇笑了笑：“拜过了祖师爷，也得按年纪论，没有这么称呼的道理。”
李队长向我解释：“库房里还有些古董家具，需要定期维护保养，家里的两位老先生时常会派徒弟们过来扫楼。”
卢师傅说：“我们都听说了，初六就是拜师礼，外地的几位师弟也说要回来观礼，咱们燕楼好几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姜姐走上来提议：“少夫人第一次进楼，两位不如带着四处看看吧。”
两位师傅表情各异，最后纷纷朝李队长的方向看。
李队长征询我的意思，我心里存着警惕。
姜姐这两天的目的性很强，从她今天的表现来看，她一直在将我往楼里引，总让我觉得里面有什么陷阱等着我，可若是就这样止步不前，说不定这些人还会有别的办法请君入瓮。
我缓声说了声：“好”，做了简单的登记，从值班室的入口直接进了楼。
其实燕楼只在外观上是一栋“楼”，楼内是个二层楼挑高的大库房，最里侧有个面积不大的错层，里面摆放着祖师爷相和已故老师傅的照片。
我朝着错层处看了良久，才慢慢挪开了视线。
卢师傅从前带路，我最先看到的是被罩上防尘罩的几套大件儿木雕古董，有明朝时期的红檀木拔步床、春夏秋冬四时屏风，清朝的花梨木冰鉴，酸枝木嵌螺钿的整套家具。还有一整排的椅子，朝代款式花纹做工，是可以当作椅子进化史的范本摆进博物馆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