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五百年后。
人间境,姑苏府。
“师父,你为何不准我吃肉,学堂里王小梅她娘,日日给她肉吃,她如今个头儿已经比我高了,过不了几日,她便要将我按在地上打了”
本座叹了口气,摸了摸眼前孩童的脑袋,循循善诱道。
“头一桩,吃肉乃是开荤,开了荤,五内就不清洁,五内不清洁了,性情便也要跟着污秽,是以,为师不叫你吃肉,是为保你心净身洁,二一桩,王小梅乃一个姑娘家,她现如今还没个恭桶高,即便是吃了肉长了力气,伸手打了你两下,你也疼不到哪里去,既然疼不到哪里去,你让一让她又何妨呢?难道她真能打死你不成?”
小徒眯缝着眼,阴恻恻道。
“师父,你是不是没钱给我买肉吃”
本座又摇头,将手中空荡荡的荷包,略往身后藏了藏。
“非也非也,为师不准你开荤,乃是......”
“乃是为了怡养我的性情?”
“正是”
小徒儿一笑,眉目间成一副少年姿态。
“好罢,徒儿便听师父的吧”
本座望着少年出门的背影,不觉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如今很不好管教了。
到底是魔煞星转世而来,骨子里总有几分桀骜难驯,时常便喜欢与人争斗。
五百年前,本座自九重天下至魔界。
一路靠着占卜方位,寻到了那位尚未长成的小魔头。
不想那小魔头已然成了气候,竟同魔界几个不大不小的长老混在一处。
想来玉衡天权错看星相,一时漏放了魔煞星的事,也是这几位魔界长老的手笔。
本座隐匿身形,行进了魔界离笑宫之中,悄悄观望着那位少年姿态的魔煞星。
旧年的魔尊,一个个死走逃亡伤。
结局最好的,只有和金麒携手逃去六界之外的那一位。
而今这偌大离笑宫中,竟换成了这个少年当家。
若是叫旧年的那些魔尊晓得,大抵也会叹一句魔界无人。
彼时少年正倚在一棵葱葱茏茏的香藤树下,手中拿着一只香藤木雕刻而成的酒壶,细细呷饮着壶中香藤花酿的酒。
瞧着,倒很是个风流少年的模样。
本座躲在暗处,还未探出这少年虚实之际,一位穿着魔族黑魂袍的老者便走了过来。
“伽罗魔尊”
少年没抬眼,只是伸出口舌,舔了一下那壶嘴儿上的残酒。
“怎么了?”
老者弓腰。
“魔尊出世之时,星相虽已遮蔽......但,仙宫之中的司夜之神并非等闲之辈,此番迷障大抵是糊弄不过太阴君的”
少年眨眨眼,唇边扯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海长老想我做什么呢?就地杀了那个太阴君?还是今日便起兵开拔,一举攻上三十三重天?”
老者微微一滞。
“海生并无此意,魔尊虽神力天成,可如今还未彻底脱胎,体内只有魔魂一缕,若是也同那些仙家一般,入人间境轮回一番,补全两魂七魄,便能同旧年的老魔尊一样,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少年面色仍是淡淡的,嘴里却笑起来。
“你们叫我住进离笑宫,又敬我为魔尊,无非是想借我的一把力,好杀上三十三重天去,海长老,我原是生而无根的人,你却道我是天生魔胎,我便也信了你的话,做了这没头没尾的魔尊,为人为魔或为仙,虚名皆是最不要紧的,担了也就担了,可你若当真要我替魔界出力,练下一身本事去诛仙屠神,那我且问你,我为什么呢?”
海长老缄默许久。
“只凭你身上这一缕魂魄,是我魔族先祖之遗”
少年颔首,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黑影,轻巧的酒壶,挂在他指尖晃荡着。
“哦,原来如此,好罢,长日无聊,魔境无趣,那我便去人间境,长一长这个两魂七魄,若来日真能神佛无惧,那这六界至尊的位子,便换我来坐一坐,也算是个趣事”
本座在暗处听着这些大不敬的话,看着少年笑谈屠神诛仙的恣意模样。
默默在心里叹了叹。
此子若不早早伏诛,放任其行走六界,日后势必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的。
万幸他如今还未成气候。
一切,都还来得及。
本座化作一缕烟雾,飘飘荡荡追随在少年身后,见他随着那海长老去往了幽冥境。
一路上,少年神色无念无想,似是觉得生死无趣,见了什么都不好奇。
三途河中哀嚎的小鬼,伸手抓过他的衣袍,又被他身上的魔气侵蚀,烫着了似得缩了回去。
他轻笑,伸手握住了河中小鬼的手,轻轻一用力,便将那小鬼捏了个魂飞魄散。
此情此景,本座看着委实糟心。
是以,便趁着那少年过河之际,伸手在虚空团了团,将那魂飞魄散的小鬼捏合回来。
轻声道:“你也不是幽冥境的门神,没事儿瞎伸什么手,赶紧投胎去吧”
小鬼挂着两滴虚幻的泪连连点头,又哭哭啼啼钻回了河中。
这海长老大约是有些门路的。
进了幽冥境后,他拉着少年化作两只行路无声的野鬼。
一路淌到了轮回井前,见了守井的小鬼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只角晶雕的水晶钵,钵中搁着几块上好的香疙瘩。
“劳您吃一盏香火,通融通融吧,家中幼子天生魂魄不全,且放他去人间历练一番,补全魂魄后,老朽自当领回,绝不干扰轮回之法”
那鬼差是个阴绿的脸庞,伸手接过香疙瘩后,低头深深嗅闻了一口,脸上立时浮出松快的笑意。
“魔族同咱们幽冥境,一向是有交情的,自家孩子,去历劫也是常事,仙宫的天机门不好走,咱们的轮回井却不认死理,且叫孩子去吧,千年后你再来领回即可”
海长老作揖谢过,回眸看了一眼那少年魔尊。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