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长老见状,忧心忡忡的望着井口,须臾后,才深深一叹。
“但愿......但愿我魔族,真有报仇雪恨那一天”
待海长老走后,本座一路游荡在幽冥境,不知不觉,便走进了良夜宫中。
香蛮今日已下了值,此刻正歪在宫中的廊桥下,望着她鱼池里那两尾白骨森森的鱼儿。
她眼也不抬,只搓了搓指尖捏着的鱼食,依依开了口。
“神君大驾”
本座轻笑,抬脚走上廊桥。
“难为你肯开口同本座说话”
香蛮一笑。
“万年知交,牙也有咬到舌头的时候,无非是拌嘴,哪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她说话时,始终没有再看本座,眼中淡漠,神色懒倦,同唇边笑意很不相衬。
“本座要去人间一趟,降服一个不好处置的魔物”
香蛮笑:“什么了不得的魔物,要神君追到人间去?你只念念那大慈悲心经,便能叫一干魔物死成飞灰了”
本座闻言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事情,香蛮,我此次,未必能回来”
香蛮终是抬头。
“什么?”
“此次若降不住这魔物,我便打算比这曦仁帝君法子,以肉身化作一座囚牢,死死将那魔物关杀在人间,若真走到这一步,香蛮,我只托你一件事,天帝若羽化,日后仙宫无主之时,万望你莫要同魔族结盟,只管替我将凤英扶上帝位”
香蛮似是未回过神,只喃喃道。
“你胡吣什么......少阳同魔尊联手都奈何不了你......什么魔物能......”
她话未说完,本座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你就应了我吧”
香蛮久久未语,一阵阴风吹皱了池塘水色,她才轻声道。
“罢了,到底是你替我扛了那要命的雷劫,而今你这样托孤,我又怎能推脱......”
“多谢你”
香蛮眼中隐有泪光,仿佛在期许什么,又问。
“只有谢?”
本座一愣,实不知她此问的深意。
“倒也不是,还有一桩事,需得托你翻翻生死簿,替我查查那魔物投胎到哪里去了,好叫我追去人间度化他”
香蛮闻言笑起来,削窄的肩头靠在廊柱子上,不住的抖。
“只有这话?”
“还有什么?哦,是了,你要少喝些酒,日后你那胞弟出世,你便是长姐,要教他些你的本事,切不能再教他醉酒胡闹,再有......”
本座话未说完,香蛮便化作一阵烟气散了。
虚空中飘荡起一阵声响,是她的声音。
“留下那魔物的名讳,待我查到了他的落处,便烧一张黄表纸给你传信”
“好”
自此日后,本座便杀去了人间境,打算找到那小魔头,将其度化向善。
魔族想要去人间,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除非是像小魔头这样,把心一横往轮回井里跳,脱去一身魔力,懵懂无知的投胎过去。
若是想以魔族之身前往人间,就势必要过曦仁帝君化身的那面天罡影镜。
这影镜别说是现在的小魔头了。
就是从前那位魔煞星本尊,想通过都得豁出半条命去。
然而仙族若想去人间境,只消过了仙宫中的天机门即可。
此等不公之下,那些魔物必然不服。
万万年前的不服传承至今,便成了魔族同仙族间的深仇大恨。
说来可笑。
魔族修炼的法门,其中最要紧的一宗,便是以凡人肉身为食,魂魄为养,才能练就一身撼天动地的魔功。
若不是曦仁帝君设下影镜为界碑,只怕如今的魔族,早已吃人吃成了六界至尊。
天机门仍旧是那个天机门,直直伫立在三十三重天的宝殿之后。
本座站在门前,最后望了一眼仙宫的长夜。
往日终日盘桓于天的仙鹤,此刻早已落地,寻了有水有花的地方歇息。
天机门中一片混沌,时不时散出一缕轻红色的烟丝出来。
昭示着门的那一面,是人世间的万丈红尘。
本座此去,比之那小魔头,还是很占便宜的。
毕竟本座是肉身前去,法力同记忆,皆是有的。
而那小魔头,则是忘了前程往事,忘了身份因果,跳了轮回井去的。
如此情势之下,本座不过是度化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想来还是很有把握的。
然而,然而。
令本座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小魔头在人间轮回的第一世,竟是一个极其荒唐的命格。
第一世,此子投胎在皇家,乃是一个宠妃所生养的皇子。
奈何刚一出生,便被皇宫中的皇后,着人掐死在了襁褓之中。
彼时本座躲在大殿之后,一面叹息着凡人相斗的凶狠,一面唏嘘着小魔头的点背。
降生落地,未足一日,便一命呜呼,悄然归西,真是荒唐。
还未待本座走出人间皇宫,香蛮的第二张黄表纸就烧了过来。
翻卷的黄纸燃烧在本座面前,上头写了一方地名,一个人名,及一宗八字。
本座照着纸上所写,掐指算定了方位,又启程去找这第二世的小魔头。
这小魔头三魂七魄不全,身上只得一缕魔煞星的残魂。
是以,他需得历过两魂七魄九世劫数,才能功德圆满。
第一世了结的这样快,实是意料之外的事。
凡人命格,仙家不可插手,否则便要受雷劫,遭反噬。
是以,本座也不能在他身死之际,出手救下他,否则他苟且偷生,乱了生死簿,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思索间,本座已穿行千里,行至了黄表纸上所写的鹿郎城。
本座幻化做凡人摸样,徒步走在这座青石板铺就的小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