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东汉立国几百年来，对王莽的形象塑造，也不是关羽自己能在短短时间里反转的。
“若此事最终能成，那自然是大汉黔首之福。”
“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成功的。”王粲摇头叹道。
“为何？我这些天也听怀班等人说过，将军在三辅、弘农都已经建立了大片王田，尤其是冀州，据说更是没有一分私田。
想必只要照着这些地方来做，想要在整个大汉实施《王田令》，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关羽道。
“既然说到这件事……虽然我为将军效力也不到一月，但已把将军这几年做过的事都梳理了一遍，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浅见。将军，不知能否容我借机多说两句？”王桀向方飞拱手道。
半懂不懂的关羽，因为有求于方飞，所以很识趣地捧着哏，这让王桀开始忍不住想要键政一番。
“仲宣但说无妨。”方飞道。
“将军起于微末，于兴平元年关中大旱时，挟数十万饥民成事——我并无恶意，将军当时确实也需要权力，以赈济那许多饥民。”
“此后将军屡立奇功，平汉中、复西海，定益州、收河东，得以威震朝野，登上将军之位。”
“然而就算将军前有对三辅民众的活命之恩，后携一国之相的雷霆之力，在关中推行《兴平三年税制》和《王田令》时。
也不是一帆风顺，关中数十家豪强联军，气势最盛时竟夺了长安。”
“不过将军想来早有筹谋，从赈济灾民之时就埋下了暗子，一支此前以筑路掩人耳目的奇兵突出，终究还是赢得了这一场关中的‘王田战役’。”
“至于冀州，正好是一张白纸，只要有人有粮，自可任由将军施展。”
“但即使是将军手中的西凉、益州、汉中和河东，想必现在《兴平三年税制》和《王田令》，也推行艰难吧？”
“将军的新政，利国利民，但却势必要得罪此时最强大的那一批势力，他们就是占据着最多土地的世族和豪强。”
“就拿我自己来说，之前山阳老家也是有数千亩田地的。若我私心重一点，就会想着为将军出力，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因为要是将军成事了，我此后也再没有坐拥万顷良田的机会了。”
“将军不用那么看着我，我肯定没有这样的想法，我这只是举例……对我来说，能看到天下人丰衣足食，比我自己多几亩田会高兴的多。”
“再比如关将军，你追随刘备南征北战，是为了给自家挣下一份富贵，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呢？”
王粲侃侃而谈道。
“我追随兄长，其一是要报答兄长的知遇之恩；其二我也有报国之志，我相信兄长能带着我们匡扶汉室。至于荣华富贵，还真没放在关某的心上。”关羽挺直腰杆，辩解道。
“云长好志气。”方飞先夸了关羽，然后笑道：“仲宣，你过奖了，我想的真没有你说那么多，更没有那么厉害的谋划能力，很多时候也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好，就算我和关将军能不图私利，但天下又有几人能真的这么想呢？如今将军手中虽然看起来也有不少人奔走。
但这是因为将军身居高位，我看这些人，大多数也只是想为自己谋一个前程罢了。”
“至于其他各地的割据势力，凡有所成就者，无一不是靠着世家大族的支持。不仅他们手中的将帅谋士大多来自于宗族豪强，他们的钱粮也多是靠着豪族在支撑。”
“所以在我看来，论起收买人心，将军其实是比不上那些诸侯的。不仅朝中少有忠心之人。
各诸侯所据之地的世族豪强，也必定会拼了命地抵抗……将军其实已经处于内忧外患之境了。”
王粲一脸沉重地说道。
“仲宣所言甚是，所以云长是见到我处境艰难，终究不愿将自身至于险境吗？”方飞看向关羽，说道。
实际上王粲的分析并不算准确，主要是他忽视了广大底层民众的力量。
而方飞一直以来的最大助力，并不是那些世族豪强，也不是朝中重臣，恰恰是这些常常被人忽视的底层芸芸众生。
而且在利益这方面，方飞也并不会亏待自己人。
因为他除了土地，还拥有其他增加的生产力。只要不是愚蠢又贪婪，脑子能转过弯来，就能获得比剥削农民更高的收入——比如种拂。
不过方飞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示之以弱，看看能不能忽悠一下关羽。
“关某岂是趋炎附势、畏危惧难之人？唉，实不相瞒，我是不知将军对汉室到底有何打算，我兄长也会有同样的疑问……无论如何，我们也是不可能帮人篡夺汉室的。”
关羽算是豁出去了，直接提出了自己对方飞最严重的怀疑。
“云长爽快，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瞒你。首先，我并无篡汉之心；其次，我确实不打算让皇帝亲政。”方飞道。
“其实将军不必如此，即使陛下还不擅政事，相信有你的辅佐，也同样能做到将军想做之事。”关羽道。
“我只要还活着，或许能如你所言，但我死后呢？”方飞问道。
“将军年富力强，我相信在你有生之年，必定能光复汉土。”关羽道。
“云长，包括仲宣，我也不怕跟你们实说，光复汉土，在我看来应该是用不了几年。我所担忧的，也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人亡政消。”
“没错，天下并没有万世不易的好制度。可是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还是希望能为我大汉国民，铺一条尽量平坦点的道路。”
“如果我自己当上皇帝，能做的更好，我并不介意坐上皇位。但可惜的是，以我有限的见识。
到时候，就要靠皇帝和黔首联手，才有可能加以钳制。
只是这些话，方飞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不然以王粲和关羽相对朴素的世界观，肯定会把方飞看作极为黑暗之人。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大多数麻烦都可以靠提高官员、百姓的“道德素质”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