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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1 / 1)

人死确实如灯灭,这里并不是要讨论一些有关于意识形态的东西,只是想说,人的生命就像一盏烛火一样微弱,不知哪里掠过的一阵风就能吹灭。轻而易举的,悄无声息的,即使触摸留有余温,也不能认为可以将其挽留。想想此般想法也不新奇,早有油尽灯枯这种说法,人与灯能够做比的地方可太多了。

光明之下,人不敢将自己完全暴露,所以要惺惺作态,假模假式地装个人。灯灭人死,熟悉的黑暗让他们卸下心防,獠牙和青面就纷纷挣脱而出,张牙舞爪地显示自己。

所以面对突然到来的苏霓,偌大一个瑞王府,竟无一人哭丧,反而端出一副严防死守的冷漠态度。

苏霓本该是不知道的,在瑞王府安插眼线有点难,但还不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世子妃在家中自缢,这件事责骂,说都不好听,人家未出嫁时不还好好的,怎么到了王府就想不开了。所以这个消息,苏霓这个做妹妹的不该现在知道。

可是她来了,带着很多仆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吹拉弹唱,披麻戴孝,一路撒着纸钱,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在街上。

黑云压城,领头的女子戴着白花,略垂头,叫人看不清面容。瑞王府门口的护卫并不清楚要守住大门的缘由,所以也只是用余光注意着这支队伍。却见他们是慢慢朝着王府来的。

“来者何人?就此止步,王府今日不见客!”

被挡下是意料之中,否则她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王府。一路上故意放大的丧乐果然勾起了一片好奇心,邻里邻居的谁家有到时间的老人、病人都是心里有数的,突然出现的定不是寻常死亡。

苏霓对着门行了一个礼:“瑞王世子妃苏霜之妹,苏家次女苏霓,肯请见姐姐最后一面。”

护卫震骇,世子妃怎么会死了?!这女子的架势可不是单纯要见一面的意思,几人面面相觑:“请让我等进去通报一声。”

苏霓没有应声,只是有节奏的,每隔一段时间就高声重复一遍那句话,不喜不悲,无欲无求,却感到每说一声,就有一只无形的手掐在脖子上慢慢收紧,夺走呼吸。

留下的护卫内心惶恐,明明是他在俯视这女子,明明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却仍感到巨大的不安,他绝对拦不住这女子。

“苏家苏霓恳请王府,让我见姐姐,最后一面——”

久久没有人出来,苏霓提高声音向前进了一步。

“后退!”护卫紧张地高喝。

气氛仿佛一个吹到泛白的气球,一戳就炸。“吱——”王府的门终于打开,走出来的是老熟人,金嬷嬷。

“霓自幼与长姐形影不离,听闻长姐之事,心中悲痛不已,遂贸然来访,望瑞王爷和瑞王妃海涵。”苏霓不等金嬷嬷发难,先声夺人。

果然金嬷嬷脸色立马沉下来:“赵夫人与世子妃姐妹情深,王妃宽宏大量,不计较赵夫人失礼之举,但还请赵夫人莫要让王府为难。”

苏霓轻轻瞥了她一眼,带着人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你!”

王府与苏霓上一次来时,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她却觉得生出几分无端的阴森来。金嬷嬷还在后头说这些什么,苏霓快步向苏霜的院子。

“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教这个孽障的,将自己发妻逼死,真是好大能耐!”

“王爷这说的什么话,苏霜是自缢与世子有何关系。”

“是啊是啊,这女人自己不检点干出那些污糟事,死了不是正好,还保全了王府的名声……”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背地里都干了什么,管好你娘家人!你们以为她是下人,死就死了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嫁入皇家了。”

“放屁,那怎么不见你跟那边断了关系,礼部尚书的嫡女,在王府自缢,你让外人怎么看。”

“能怎么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自缢本就是大不敬,何况我还没说她心狠手辣,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远远就听见院子里传出争吵声。苏霜垂下的手握的更紧了,用力到指甲嵌进肉里。

苏霜实在自己房内上吊死的,屋内点了不少烛火,亮堂得很。距离苏霓收到消息赶来王府,这么久的时间,王府竟然无一人将苏霜从绳子上抱下来安放。她的姐姐,就像一个屋内的装饰品一样挂着,丝毫不能牵扯旁人的心。

苏霓没有跪,她自穿越以来,对这里的身份,这里的规则一直坦然适应了。对权力下跪,对权力磕头,她觉得只是活下去的一种妥协,虽然膈应却也只是隔靴搔痒。但是此刻的妥协却变得异常明显,如鲠在喉。愤怒激起血液涌上头,她现在做不到理智思考,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对这些“杀人凶手”妥协了。

苏霓用力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她没有看清,也没有在意推搡冒犯了谁。现在只有一件事需要做,就是保全苏霜最后的体面,将她安放好。

“大胆苏霓,你竟敢对王妃不敬!”白甜依旧活力四射地蹦跶着。

苏霜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顾及着她的身份名头,下人也不敢真对她做些什么。苏霓扶起踹倒的圆凳,撩起裙摆站了上去,用手抱住苏霜的腰腹,将她的全部身体重量放在自己身上,稳稳地抱了下来,放到床上。

上吊的人死状并不好看,双眼凸起,舌头也伸在外面。苏霓只能尽可能帮她整理好面容和头发,将衣服摆好。这件衣服苏霓记得,过去在家时苏霜总是穿,后来身量长了些,也没有扔了,只是寻了差不多的布,又改了改。苏霓过去嫌这颜色沉闷,苏霜的背总是挺得直直的,脖子一扬更显得挺拔。苏霓那会只有她腿高,从下往上看,跟一根老竹子似的,看了就不喜欢。

如今她最后穿着这一身离去,头上无一发饰,想说什么呢,难道真是如那句诗一般“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苏霜,你为什么自杀,如果是用死亡来证明你的清白?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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