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用?”照宁帝问。
宋云书温声答:“教化万民,使其可以为生;百姓安居乐业,国家自然太平,陛下与大雍基业更当千秋万代。”
照宁帝闻言大笑:“你倒是能说会道!”
宋云书垂眸:“不知陛下可还满意?”
殿前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教坊歌舞行乐声绕梁不绝。
站在旁边的周主事整个人都快不好了,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这话怎么能这么直接问出来的?!
太极殿中随着照宁帝一道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照宁帝笑道:“是个胆大的,上丹陛来,寡人倒要看看,你还敢说什么。”
上丹陛去这个要求有些奇怪。
然而照宁帝开了口,她也不能不去。
宋云书敛去心底的疑惑与紧张,屏息凝神,步步沉稳地上了丹陛,跪在照宁帝的龙椅前头,仍旧半垂着眼睛,不去直视天颜。
“陛下若满意,那民女便想为自己求一个恩典。”
照宁帝抚须道:“哦?说来听听?”
“民女想求皇商之名,”宋云书想着打好的腹稿,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民女乃扬州人氏,幸得陛下恩泽庇佑,得以在商路上小有所成。”
“为报天恩,民女自年前兴建学堂,广收贫苦子弟,使其知礼节、懂忠义、来日有精忠报国之能,但这是非民女之能,而是仰仗陛下之威。”
“只是泱泱大雍,民女身居一隅,天下诸州实在鞭长莫及,故想求陛下恩典,准许民女在大雍境内行事,以让陛下福泽庇佑万民。”
太极殿内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气氛又化为乌有。
朝臣面面相觑,全是不敢置信。
照宁帝的手指叩着桌案,似在沉思,并不言语。
却又按捺不住的朝臣先出了头,虽不敢对丹陛上指指点点,却也怒目而视。
“一介女儿身,妄言朝政,不知进退!”
“本官是看你在骂我朝臣无用!才要你一个女子出头!”
“……”
宋云书耐心地听着,面带微笑。
照宁帝没有说话,那就代表着他对朝臣的反应没有意见。
那宋云书自然也可以回应。
堂下对答、舌战群儒,真是好大的阵仗。
她还是有几分经验的。
宋云书环视四周,朝堂正殿和廊下的百官、使节尽是男子,妃嫔贵女则都落座后殿,尚且用了一层薄纱与前殿相隔。
她仿佛身居于群虎环伺之中。
然而她并不畏惧。
“诸位大人不必多心,朝臣与商人行事范畴各不相同,何必针锋相对?”
“朝臣行事难免要循律例、要公平清正无私心,更多的是于上监管律令、法例施行,而民女为商,经营得利、奔波四方、与民相交,都更适合去做施善之事。”
“当然为商不能样样牵涉,若学堂、医馆、慈幼院的兴建,都还需大人们扶助。”
“……”
她的态度不强硬,循循善诱,对答如流,一番情真意切的解释后,朝臣们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最后的问题就只剩下了——
“你不过一介女子!”
宋云书疑惑歪头:“女子,又怎么了?”
安分守己,为妻为女,女子的本分又何须多言。
可宋云书偏要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说得好!”后殿的垂帘掀起,一名华服女子闪身而出,笑着看了看众臣,又看向照宁帝,“陛下,您就同意了吧,就当看在臣女与她志同道合的份儿上?”
这女子一出来,那些愤愤不平的朝臣反而熄了气焰。
宋云书眯了眯眼。
照宁帝大笑,宠溺道:“好,既然月儿喜欢,那寡人就随了你的心意。”
华服女子福身致谢,笑得明艳动人,气度非凡,却又不娇弱,宛如盛开在花团锦簇中依旧能艳压群芳的人间富贵花。
她笑看了宋云书一眼,折身又回了后殿。
宋云书笑眼带谢。
照宁帝缓缓道:“那是寡人的外甥女,德音郡主。”
宋云书识时务地跪拜:“民女谢陛下恩典、谢德音郡主恩典。”
德音郡主,承德秦氏唯一的女儿。
也就是亲自将王家埋入历史尘埃中的那位秦氏女。
“你过来,”照宁帝招了招手,语气略显疲惫,但欣赏之意很是明显,“你与德音的性子很像,让寡人看看,你可担得起她的夸赞。”
从丹陛再到面前,宋云书心中越发觉得古怪。
她总觉得陛下两次都是在找借口。
……可是,为什么呢?
照宁帝再次开口道:“抬起头来。”
宋云书微微扬起下颌。
她这才算看见照宁帝的样子。
五十岁的照宁帝看起来太过年迈,或者说被五石散侵蚀的痕迹太明显,皇帝冠冕压在他的身上太过沉重,呼吸有些微急促,落在扶手上的指尖不住的颤抖。
他有一双与司马樨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目。
只是昳丽的凤目早已失了该有的颜色,眼珠黯淡,眼白浑浊,眼尾满是细纹,承载了几十年的风霜尘埃。
他对宋云书和善的笑了笑。
宋云书微愣,只觉得这个笑像极了慈祥的长辈。
皇帝的威势大抵是被有意的收敛回去。
太极殿很大,丹陛位于最高处,与朝臣落座的地方隔了一段距离,而丹陛上除了孤家寡人的照宁帝,就只有宦官侍婢。
宦官侍婢却是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说的。
照宁帝慢慢地点了点头,眼神满意,轻声道:“阿曦眼光很好,你果然不错。”
宋云书的心中一时闪过许多复杂的东西。
然而照宁帝再没有说什么,转而扬声道:“赐宋氏‘皇商’之名与尚方宝剑,日后自可行走天下,百官见之,自当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