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对巽泽再次刮目相看,产生死亡般的敬畏之情。
执明冷冷看着巽泽,脸上挂起一丝讥嘲:“寝宫设计如此繁多的机关,莫不是做贼心虚,还怕就寝时有人来偷了不成?”
“那可不。本郡主咸鱼一条,若是有人看上来偷自是乐意之至。”巽泽看了执明一眼,目光落在慕容黎身上,笑容慵懒随意,“不过我家阿黎就不一样了,天人之姿,龙凤之表,指不定总有些色迷心窍之人惦记,半夜摸更欲行不轨。这,防灾防盗防狼之心不可无啊。”
他目光陡然一凛,“莫澜,你觉得呢?”
莫澜猝然又被吓一跳,抚着胸无比赞同:“嗯,郡主考虑周到,阿离一国之君,自是不能放松警惕,不能让这样的人得逞,坏了名声。郡主真是未雨绸缪有先见之明,机关设置得精妙。”
莫澜看看慕容黎,奉承道:“阿离乃一国之君,何人胆敢如此胆大妄为,定要叫他不得好死。”
巽泽意味深长嘴角勾起弧度:“不得好死是吗!”
不得好死,要成全吗?
执明冷冽的扫了莫澜一眼,莫澜惨叫:“王上……不要迁怒微臣,王上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执明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他当然不能容忍旁人染指慕容黎,染指慕容黎者,自然要不得好死,他不惜同归于尽。
莫澜自然不知道,说的这位偷摸鬼祟之人正是执明。
执明心虚的看了慕容黎一眼,慕容黎清冷孤傲,仿佛对这一切满不在乎。但他却看到,一缕淡淡的忧伤夹杂冷冽从他清澈的眸子中稍纵即逝。
原来这件事,他至今依旧耿耿于怀。
是的,他尖锐的嘲讽,污蔑他的清白,践踏他的尊严,把他视为以色侍君可做交易的玩物,与登徒好色侵占伶人戏子之徒有何不同?
这一生,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用他的生命,换他一句原谅。
执明垂下头,负罪一般沉重:“阿离……我……”
“阿黎,不能耽误用茶时间,温度已降下,刚刚好。”巽泽一声冷笑,毫不留情打断执明的话,手中的茶碗已然托到慕容黎手上。
巽泽身上飘逸的,是淡淡的冷光,他慵懒随意转为淡淡微笑,他微笑起来看着有些和煦。
日色,陡然凝重。
执明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敌意朝他袭来,脸上立刻布满阴云,心底压抑的怒火顷刻腾起:“画舫就郡主一个旁人,郡主莫非是在暗讽自己就是那卑鄙龌龊贼人?”
两人之间,像是突然起了一阵浪涛。
炫目的日照下,慕容黎的眸子深处似乎浅藏一道冷光。
这两人,莫非当他不存在,越说越不像话。
他举起茶碗,准备饮下。
巽泽淡淡道:“梁上君子再次登船造访,除了本郡主这个旁人,难不成天权国主认为自己不是人?”
与畜生无异?
堂堂天权国主,所有威严被狠狠践踏,区区草莽野人,竟敢撄犯天子龙威。
执明这些日子在玉衡所受的屈辱,被无视的王权,被撕毁的龙鳞,被挑战的权威,被威胁的地位,被压制的怒火,这一刻,如狂龙嘶啸,轰然爆发。
他一把抓起那只茶碗,就着茶水朝巽泽猛然泼去,咆哮一声:“放肆,你算什么东西,区区江湖草莽之徒,本王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如山野屠夫一般暴怒无常。
他没有注意到,慕容黎正准备饮下这碗茶。
这碗茶,托举在慕容黎手上。
他从慕容黎手上夺过茶碗泼向巽泽。
这一刻,空气突然凝固。
没有人能想到,执明会夺慕容黎手里的茶。
慕容黎眉峰一肃,一动不动,所有人的呼吸都骤然止住。
仙人微笑,清音奏响。
苍龙怒发,天雷轰轰。
也许,他们本不该相遇。
唰然一声轻响。
一把折扇在三人中间打开,扇面上的羽琼花如人面一样娇艳。
折扇轻轻旋转,茶水在扇面上滚动,水光荡漾,倒映出巽泽的容颜,清俊,高华,戏谑,面容逐渐冰冷。
折扇正执在巽泽指间,又是一声轻响,扇面上的茶水化成九道细小水柱,朝亭下羽琼花飙射而去。
羽琼花被疾落的茶水砸得粉碎。
唰!折扇合起。
“你毁了这碗茶。”巽泽保持着随意的坐姿,静静的,一字字道。
他说的是你毁了这碗茶,而不是你用茶泼向我。
这碗茶,是给慕容黎的蛊茶,每日申时唯一的一只。他不容触犯的,是慕容黎。
太阳在这一刻,完全沉入了水平面,苍蓝色的湖面上,浮动着幽静的光芒,连吹过来的风都格外沉重,似乎要卷走一切。
执明扔下茶碗,霍然起身,讥诮的看着巽泽:“一碗茶而已,本王只后悔没有泼到你。”
慕容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眉峰皱起,他轻轻说了两个字:“够了。”
如万年冰封的寒潭,清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也不代表任何意思。
执明重重一震,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有些茫然的看向慕容黎:“本王也可以烹。”
慕容黎放下手,扶住还在玉案之上轻微转动的茶碗,修长手指摩擦着茶碗边沿,声音中有一丝寂寥:“不必。”
“我……”执明欲言又止。
一碗茶而已,能有什么特别,慕容黎不怒却比盛怒更让他心生寒惧,不是滋味。
仅仅是因为这茶是那人特意煮的?不煮自己的份,也没有天权国主的份,只煮一碗?
“一碗茶。”巽泽面容越来越冷,冰冷的杀气在他周身迅速凝结,袖底已是一片清光,“而已?”
清光几乎将执明血脉扼住:“你再说一遍!”
方圆十丈,空气骤然下降,如坠冰窟。
冰寒的杀气,让执明心底深处产生出死亡般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