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卿第一次见到慕容黎,是抬起茶盏吞着半口茶的那一刻。
慕容黎一袭红衣,俯瞰着四周萧瑟的秋光,缓缓走来,正如悬空傲立的太阳,是万物永恒的统治者,排斥一切可跟他共列的物类,光芒万丈,不可一世。
“参见阁主,阁主千秋万世。”
濮阳卿起身,正欲行礼,两侧黎泽阁弟子声如洪钟,整齐有度行参拜仪式,偌大个会客厅也微微震颤起来。
慕容黎挥手,弟子们敛声屏气,肃穆侧立两旁。
“阁主?”濮阳卿似乎愣了愣,他自然知道慕容黎是瑶光国主,未曾想到慕容黎竟也是黎泽阁阁主。
如此阵仗,清楚的表明慕容黎在江湖的地位,若还点破瑶光国主身份,那便是不识趣了。
慕容黎走到居中主位,将一支竹箫轻轻搁在桌上,开口:“庄主要拜见黎泽阁阁主,我便是。”
濮阳卿看了看竹箫,很快便露出笑容,让他整个人变得特别温暖:“原来慕容公子竟还有此身份,失敬。”
“我知庄主念及芝颜,想见的人并非是我,但他一场大灾下来,病了。”
病了怎能见客。
慕容黎举起一盏茶,“庄主对阿巽的搭救之恩,无以忘怀,特以此茶,聊表心意。”
“举手之劳,言重。”濮阳卿亦举盏,含了半口,“病起风波,由在下而起,在下亦心中有愧,特意抓了副良药送来,不知可否对阁主病症?”
林霸天被绑住四肢,丢在宽敞的大厅中,身上未见明显伤痕,只是狼狈的愤恨不语,咬牙切齿瞪着在场每一个人。
慕容黎走来的时候,都没正眼瞧过,此时目光更不在林霸天身上,看着盏中形似青竹的茶叶,道:“庄主日理万机,还记得黎泽阁的区区小事,有劳了。若是本阁主没记错,取龙城是庄主的地盘,城中之人是对是错,如何惩罚,皆由庄主做决定,这是规矩。”
“确是我护城不严,才连累阁主受难。”濮阳卿并未反驳,很是愧疚,“规矩因人而异,我把人交给黎泽阁,如何惩罚,自当慕容公子做决定。”
“护城不严?”慕容黎微微冷笑,“那本王便替庄主管一管城中规矩。”
他自称着本王,抬手,“读。”
已是不容抗拒的威严。
弟子上前,高声道:“黑市,表面买卖死人物品,暗地里以活人竞价,囚禁转卖。旗下十二分舵,藏于东南西北四市,盟主捣毁五处暗桩,本阁弟子挖掘出七处,抓黑市恶徒数百者,降着流放服劳役,冥顽不灵者皆绑至盟主处,由盟主及武林群豪举行屠恶大会,七日后,在黑市总坛斩首示众。”
慕容黎挥手止住弟子,看着濮阳卿:“如此黑暗的买卖,势力涵盖了整座城。也难怪他如此嚣张跋扈,连本王的人头都敢明目张胆的来取,不知本王的这般处置,庄主可有异议?”
这一语双关,天倾山庄护城之庄,放任黑市如此做大,是一概不知情还是沆瀣一气包藏祸心?
更隐喻着与王为敌,下场只有一个。
濮阳卿自然是不可能质疑的:“黑市买卖活人,在下确实被蒙在鼓里,若非王上明查,来日山庄都恐遭其吞噬。王上此番处置公正严明,替取龙城清除一大毒瘤,大快人心,在下感激不尽,若有需要在下出手的地方,本庄主自当义不容辞。”
这时林霸天才愤怒的叫嚣起来:“慕容黎,你杀我所有手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人亦是手下败将,做鬼又能怎样?”慕容黎目光转向林霸天,幽幽道,“你喜欢江湖手段,本王也喜欢用江湖手段解决。”
他一挥手:“带下去,好好看押。”
弟子领命,将口吐芬芳的林霸天拖拽下去。
慕容黎让茶盏在自己手中微微转着,良久,声音依旧平静:“听庄主说若有用得着庄主的地方,庄主义不容辞?正好,我想向庄主讨要一个人。”
濮阳卿的脸色也不过是一变而已,折扇缓缓展开,脸上谦和的笑意未有什么变化:“慕容公子请讲。”
慕容黎:“水云间的酒堂小二,陌香尘。”
濮阳卿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敝庄的主事,可是为难过黎泽阁?”
他猝然间茫然没有作假,宛如真对陌香尘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一般。
慕容黎观摩着茶盏,付诸一笑:“他前些日子有礼相送,我向来注重礼尚往来,欲还礼于他,在水云间不见他踪迹,便只能问濮阳庄主了。”
濮阳卿面露难色。
慕容黎:“莫非庄主舍不得?”
“慕容公子想要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濮阳卿微微叹息,“只是不巧,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回乡祭祀,五日前就向我告假,我准予后他便离城了。”
慕容黎的笑容尖锐如刀:“看来还真是走得太巧。”
刀里散发着刺骨的凉意。
濮阳卿静静的,五指猝然一握,折扇相合:“公子何意?”
“黎泽阁隐在天外,本不想踏世俗恩怨,但伤及我的人,江湖之事总得重新掂量一波,无论黎泽阁总部在不在取龙城,天宗的天下都不是别人说了算,本王的人,更是容不得旁人欺辱,或是惦记。”
慕容黎饮下一口茶,“庄主一面言可护阿巽一世平安,一面又行下作之事,任由阴沟小鬼对阿巽欺辱践踏,这两份心意本王记下了。但我也自诩有些手段,想护住一个人绰绰有余,庄主下回若要邀人品鉴金风曲玉露浆,音律门道本王也深谙,未尝不可交流。”
冰冷之气骤然凝结,慕容黎眸子中只有冰冷的威严,“这便是本王之意。”
“慕容公子许是误会了,阁主离开山庄那一晚,山庄上下皆中了蛊毒,起初我以为是阁主不想让我为难故而下蛊离开,后阁主误入黑市,全庄上下解开蛊毒也是后知后觉,才耽误了营救时机。”濮阳卿微微皱眉,深思,“若依慕容公子所言,怀疑山庄主事陌香尘从中作梗,害阁主深陷泥潭,我也断然不会姑息养奸,一定将陌香尘抓来任阁主处置。我识人不明,一并向阁主请罪。”
他大义凛然,解释得无懈可击,丝毫不为慕容黎的挑衅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