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茶庄。
沸水呲呲起沫,茶香清幽,是才收的新茶。
那人夹出煮好的茶具摆放整齐,很认真的烹着新茶,道:“看起来,你近日心情很糟。”
天,已经很晚了。
隔着水雾,慕容黎静静道:“我有心情不糟的时候?”
“没有。”那人愕然,将烹煮好的茶水推到慕容黎面前,笑道,“不糟的时候你不会来我这里。”
茶香逆人而来,却还是有微苦的气息。
慕容黎看着茶水,好像看着茶水中自己隐隐约约的剪影,问道:“有酒吗?”
“我这里是茶庄。”
“茶庄为何就一定没有酒?”
“你若是真的想喝,我为你去取。”那人的目光,隔着迷雾注视着慕容黎。
“自然。”慕容黎似笑了笑,“何以解忧,唯有饮酒。”
“看来事情真的很糟。”
很快,那人将酒搬了出来,倒了两大碗,“饮茶用盏,品风雅。喝酒图个痛快,得用大碗,我陪你喝,干。”
碰了碗,一口饮尽,慕容黎再倒,再饮,如此循环:“痛快。”
“此酒从来仪城运来,味浓烈,似火烧,因而得名烧刀子。”那人扶住酒坛,压着慕容黎再欲倒酒的架势,“这般喝法容易醉,不是痛快,是痛。”
烧刀子不比瑶光清酒,酒性当真猛烈,这几碗下去,辣得胸口闷痛,比火烧还难受。
“那时我跑过好几个酒坊,为他去买酒,买的正是烧刀子。”
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
慕容黎扶着酒碗,悠悠的,悠悠叹息,“酒醉醉身不醉心,无妨。我总不会赖在你这里不走。”
“你若此时赖我,求之不得。”那人给自己的酒碗倒满,喝得不如慕容黎那般急,望着屋外。
竹影婆娑,庚辰站在月下,抱着剑,时刻警醒着,只为慕容黎保驾护航。
无论何时何地,他若醉了,都有人护他周全。
“替我卜一卦吧。”少间,慕容黎移开酒坛及碗,擦干洒落在桌上的酒渍,认真道,“问他。”
那人收回目光,并不意外:“三年来,你都只找我喝茶,从未向我问卜,第一卦,竟不问自己。”
“我见了他。”酒的后劲总是有些大,慕容黎被烈酒灼着心房,话有些沉重,“但又不是他。”
那人怔了怔:“此话何意?”
慕容黎:“一模一样的形貌,截然相反的性情。”
“易容?”
“易容术瞒不过我。”
那人:“并非易容,但又不是一人?”
“我认为不是。”慕容黎道。明知不是,还是会因花魁所做之事痛苦万般。
那人叹道:“这世上变化莫测的,除了天气,大约就是人心。”
天容易黑,心容易变,世间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慕容黎岂会不知。
曾经就有那么一个人的心性随沧海桑田,再不如初。
慕容黎:“信任二字,说起来,虚无缥缈,但我的感觉不会错。”
那人的目光,仿佛看着悠远的岁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世故无常,岁月婆娑,既是他的音容笑貌,你怎知不是他的心在变?”
慕容黎目光清澈,不曾夹杂半分犹豫:“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世人大抵皆是如此。唯他不与群芳同伦,不与俗子同污,故而我信,有些底线任何人都会触碰,唯独他,永远不会。”
不会丢了仙人的外皮,做着下贱的勾当。
既然知道不是本尊,又因何喝酒解忧?
怀故?
那人不解,却也没问,只道:“什么时候怀疑的?”
慕容黎:“多看了两眼,恰如醍醐灌顶。”
那个刻骨铭心的眷恋,每一个眼眸波动,每一丝感情变化都融入了他的血脉心骨,看了那么久,若再分辨不出,岂不是眼瞎心也瞎。
其实眼瞎心瞎也是有的,毕竟花魁的容貌实在与巽泽一般无二,三年未见,任谁都会在那一刻,被蒙蔽了双眼。
只是当他翻出生辰贴来的时候便不这么想了。
生辰贴上被他握着手签下的巽泽二字依旧熠熠生辉。巽泽当初不愿执笔落名,怕的便是生辰贴立誓守约的诅咒,劈腿遭雷劈。
于他,欺天之罪,身死魂消。
于自己,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巽泽在人间横行无忌,却依然怕了灵山仙家的某些规矩,若不是太灵验,他岂会连签了的生辰贴都不敢带走。
倘若真是巽泽做花魁干了那样的事,按照生辰贴的守约,估计得被天元鼎放出的雷劫劈个焦黑。
花魁肤白光滑,可没有挨过雷劈的痕迹。
慕容黎才算想明白,去了盛怒的。
当然,无论怎样,那张脸在那样的地方抛头露面,已足够让人糟心。
何况第一眼没看出来,怀疑真是巽泽背叛,已足够愧疚到喝酒解闷。
那人忍不住道:“你既已知晓此人非彼人,为何还要卜?”
慕容黎:“因为不是他,我更想知道他平安与否。”
三年无音讯,却倒是好消息。
可一旦有了消息,如凤鸣院的花魁顶了他的容,就已经是一件坏事了。
既非易容,也非失忆,如此相似的形貌从何而来?被暗算,被夺舍,被移魂换身?真正的巽泽若不是出事,如何会有花魁的脸出现?
那人盗用他的容颜还记得他是阿黎?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这些,对慕容黎来说,都是未知的恐惧。
最挂念的,莫过于毫无音讯的巽泽。
“若要问旁人,卜的便是血卦,需取你的三滴血浇在这三枚铜币上。”那人指尖捏出三枚铜币,看着慕容黎,正色道,“你可要想清楚,血卦若是不祥,问卦的你,也会有血光之灾。”
慕容黎不以为然:“无双本命,同生同死?”
那人噗呲一笑:“那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