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她说过,她很讨厌自己这种人,所以根本不想求助于自己呢。
但现在,尼尔森能感觉到类似信任的情感传递而来。是因为他提供了线索,还是因为他硬让她补了一下午的觉?
小孩的信任给得可真是轻易。她凭什么觉得他愿意和她一起呢?
尽管那只手拿着防护服的手,昨晚也放在他的手心。
尼尔森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是有自知之明。
他清楚自己并不是会被善行打动的人。善良和愚蠢是相辅相成的存在,他对这个护卫小姑娘的看法也是如此一体两面。
他最多只会奉行互惠互利。莱蒂斯带给他的好处也许足够换来一个关键情报,但显然还不足以让他陪她以身涉险。
尼尔森完全可以随便编个借口转身走人,他擅长这个。
“……”
那么,究竟是什么将他钉在了原地?
他甚至已经张开了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那善于编织谎言的大脑在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就忽然被卷入了混乱的漩涡。
一旦想到莱蒂斯一个人行动的后果,一种怪异且冰冷的感觉就瞬间爬上他的脊柱。
恐惧。
那是与噩梦截然不同的绝望,它像是无限延长的死亡的一瞬,让他整个人都坍缩成一颗停跳都心脏。他感到如坠冰窟,呼吸和血流都在同一刻停滞。曾经折磨他的是服刑的苦痛,而这一刹那,他感到的是身处六尺之下,眼睁睁看着光与声与人间悉数抛下他的孤独。
人的本性兼具脆弱和贪婪,一旦见过光明,黑暗就会变得无法忍受。尼尔森突然意识到,此刻令自己畏惧的不是绝望,而是会有什么剥夺走曾经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原野与星光。
糟了。
昨天那奇怪的精神共鸣果然对他造成了影响。
这现象其实很常见。契合度高的哨兵向导天生一对,在触发精神共鸣后,会本能地依赖和保护对方。这几乎是一种生物本能的强制绑定。
但尼尔森还是一个健全向导的时候,就从来不是被本能牵着走的类型。他很强,从来没有哨兵有本事和他精神共鸣,莱蒂斯一个护卫究竟是怎么影响到他的?
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侦探,这件事不能放任不管。
啊啊,可不管是怎么回事,摊上这种一根筋的小姑娘都是麻烦事啊。尼尔森抓了下头发,装作无事发生。他接过了防护服,无奈地叹口气:
“你知道我们一旦进了酒神节,就是真的在玩命了吧?”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过,让你这么弱的家伙和我一起行动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我没有潜入的经验,想完成任务,还是需要你的帮助。”莱蒂斯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她郑重其事对尼尔森说,“但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你还想得挺周到。”尼尔森复杂的思绪瞬间烟消云散,额角青筋跳了一下,“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有一件事,尼尔森是说对了的。
他们真的在酒神节的后门里开出来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哨兵。
他身材高大,穿着高级的西服,左耳上的标识耳钉不见踪影,但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他显然对垃圾处理的事情不怎么上心,看见门外站的是两个穿着防护服的朗净公司员工,直接就转过了身,自顾自地向前走。
只随便地丢下一句:“进来。”
尼尔森削弱了精神屏障,监控起男人的情感辐射。他能感觉到,他们并没有遭到怀疑。
他却和莱蒂斯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在男人的右臂上,是一套半自动机械臂。
这玩意上面搭载的武器系统有两种模式,能够实现冲锋枪和激光冲击的功能。
不需要扳机。只要他一个念头,那上面的枪口便会迸射出子弹和火花,把人打成筛子。
好,这下尼尔森就明白了。他们能借防护服混进来果然不是运气好,而是运气背到家了。
这男人装备的,是哨兵专有的武器。
热武器的出现削减了人与人武力差距,但哨兵仍然凭借超常的五感,拥有着显著的单兵作战优势。
因为在枪与枪之间的对决里,决胜的是最先命中的那颗子弹。哨兵的五感能够让他们比普通人更快定位目标的要害。
在攻击移动对象时,哨兵们依然能轻易百发百中,这是普通人无论如何都难以达到的境界。
而上世纪末,在发现了共感者的能力和精神动物都是基于特殊的脑电波后,科学家们意识到如果以这种特定的脑波为枪械的触发来源,哨兵们的开枪速度也会大幅度提升。
到了今天,这种类义肢的半自动武器在军事上的应用已经发展成熟。它能够直接根据哨兵的神经信号作出反应,在哨兵锁定目标的瞬间自动开枪,直接把敌人打得脑子开花。
这种武器常见于现代战场,受军方严格控制,所以几乎不会在日常生活中出现。
酒神节会所给员工装备上的这种半自动机械臂,就尼尔森所知,其实是已经被淘汰了的旧款。而且估计能持有的哨兵数量也有限。
但能搞到这种货,就足够说明酒神节背后的人地位显赫。
然而有这种半自动机械臂并不是全部问题。
为什么会有,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尼尔森和莱蒂斯跟着男人,走进酒神节华丽的走廊。
实木制的墙,低调的暖色调顶光,连接墙与天花板的金色雕花,还有红丝绒的地毯,一切都像一个老贵族精心保养的家。
所以他们要从这里带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垃圾,才值得一个装备着半自动装甲的哨兵亲自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