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事问明,朝堂复归静谧,若谷在皇帝的示意下,立在高阶一角,再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王怀瑾轻抖衣袖,略显焦急的目光暗暗斜向身侧的韩杜衡:“杜衡兄,你倒是快点儿上禀啊!”
“……”
王怀瑾要他上奏得,是昨日夷将木增刺杀青阳公主一事。
原本,使臣的事该归礼部管,但木增杀青阳是刑案,于是又成了刑部的事。
上朝前,王怀瑾特意寻到他,说由礼部先禀,然后由刑部补充,可他居然畏于皇帝威仪,想全推给刑部。
想得倒是美!
韩杜衡埋首,只当没听见,于是乎,王怀瑾拢袖轻咳:“韩——”
未等王怀瑾祸水东引,韩杜衡先脚下发力,不着痕迹地把王怀瑾踹到大殿中间。
“呜——”
王怀瑾气得想骂人!
得亏陵阳人赞韩杜衡公正无私,这厮哪里公正了?明明是个小人!
卿流景微微勾唇:“王尚书有事启奏?”
可怜他心里再怎么恨,面上只能可怜巴巴地朝皇帝拱手作揖:
“陛下,先帝驾崩已有两日,依矩,礼部当为先帝办丧,只丧事规格几何,何时下葬,葬于何处,请陛下明示。”
“先帝既崩,尽早入土,方为安。”
尽早?
照旧制,帝崩,最少停灵七日,然,王怀瑾敢笃定,陛下口中的尽早,绝不可能指得是七日。
或许,他可效仿民间规矩?
“明日帝崩满三日,可下葬。”
“那就明日。”
“是——”
王怀瑾刚要领敕,御史易章提袖走到殿中:“陛下,此事大大不妥,帝若崩,须停灵七日,此乃古礼,不可违。”
“是吗?”
皇帝的一声冷哼,令大殿内的氛围骤然凝固。
群臣提着心,全在心底大骂易章糊涂。
所谓的礼,全是上位者约束下位者的幌子,臣和民不遵礼,是大罪,可皇帝不遵礼,却是无伤大雅。
且先帝毒杀先先帝,坑杀贤臣忠良,皇帝没对其鞭尸,已经是大慈大悲了,易章还想叫陛下为先帝大办丧事,岂不是天真?!
他莫不是当新帝还是先帝,为了那虚妄的贤名,能由着他一个臣没事在朝上撒泼惹事,一忍再忍?
不得不说,朝臣对易章十分了解,只见他说完这话,不仅没有一点害怕,竟还微抬下颚,一派大义凌然。
卿流景略略挑眉,唇角的笑意渐深,然,星回和若谷瞧见这笑意,却在心里暗叹,易大人惨了。
“易御史,朕问你,前朝是不是有一帝,在初等大宝之际,于先帝陵前,鞭帝之尸身三下?”
“有。”
“此事是否违礼?”
子鞭父尸,本该大逆不道,奈何那位先帝身前做下太多荒唐事,坑得百姓揭竿而起,致天下混乱。
新帝登基,为平民愤,不得不听从朝中大臣的建议,于陵前,鞭笞先帝尸身三下,以求稳住乱世。
待天下归于太平,数位朝臣为替新帝粉饰,写下大篇长文,盛赞新帝鞭笞父尸,乃纯孝之举。
文称,帝在阳间鞭帝尸身三下,可抵消先帝身前犯下重罪,如此,先帝去到地府,可避过十八层地狱的折磨。
易章目光一闪,心里划过一股不详的预感,难道说,陛下提及此事,是想效仿那位新帝,鞭先帝的尸?!
“易章,回答朕!”
“回——回陛下,不违礼。”
“那位先帝之荒唐,比之朕的皇伯父,如何?”
果然。
易章终觉害怕,他后背一抖,扑到地上:“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卿流景冷笑,“先帝生前犯下多少大罪,昨日易御史在九尺高台前,当是听得一清二楚。
朕秉着人死为大,不欲和先帝再计较的态度,想叫他早早入土,就此揭过此事,可易御史却道,朕这样做,有违礼制。
好,那朕就如易御史所言,遵礼而行。
明日,先帝入土前,由易章代替先帝之子,于陵前执鞭,鞭笞先帝尸身三下,以聊表皇子们的小小孝道。”
易章顷刻间泪目。
那位新帝之所以敢鞭笞其父,是因为他是皇帝,可他不过一个臣子,若真敢执鞭,笞先帝尸身,易家从此还要不要在陵阳活?
“陛下饶命,臣知错。”
“晚了!”卿流景面色一沉,“帝有命,臣当遵,是古礼,更是法度!臣若违,死!”
易章伏首,面色惨败:“臣,遵敕。”
“滚下去。”
易章躬身退下,比斗败的公鸡更凄惨。
“先帝明日下葬,此事议定,不必再谈。”说罢,卿流景厉眼横向王怀瑾,“王尚书还有事要启奏吗?”
他有,可他不敢奏!
“回陛下,臣没有事要奏,但韩尚书有事启奏。”
卿流景侧首:“韩杜衡,你有事要奏?”
“……”
韩杜衡心下一顿狂骂,面上却半点不敢显,他快步走到殿中,抬手道:“回陛下,昨日,夷将木增潜出仙游寺,闯进鸿胪寺,打伤了青阳公主。
如今,韩使逼着刑部处置木增将军,臣不肯应,韩使便一直大闹不休,说要么溱国立刻处死木增,要么放他们回东都。
另一边,木增将军又逼着刑部治青阳公主杀人罪,木增将军说,如果溱国不杀青阳公主,那么除非溱国杀了他,否则,他会不断寻找机会刺杀青阳公主,直到杀了公主为止。”
“木增一人,被数百人看管,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韩杜衡不言,目光略向王怀瑾。
可怜一心想要脱身的王怀瑾,被皇帝的这一问,吓得差点泪流满面。
皇帝是在问木增怎么逃出来地吗?他分明是在问,礼部到底是怎么看管人的,才叫木增逃脱!
“陛下,是臣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