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掠过满脸欲念的山匪,临漪心头狠狠一颤。
元吉拽起她,转身狂奔起来,不过数息,便被后方伸出的腿踢中膝盖,掼倒在地。追来的山匪蜂拥而上,乱拳捣在他的血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临漪未及惊叫,便被一只粗黑大手钳住,反剪双手抵在树前。她奋力挣动,却如蚁撼山。
眼前横亘着山匪头子那张腻肉堆叠的刀疤脸,男人油汗烘热的体臭味扑面而来,叫人几欲作呕,“嘿嘿,小娘子,买主饶你一死,咱们也可快活快活!”
山匪头子埋在那白腻莹润的脖颈间,深深一嗅,发出舒爽的叹息,心头邪火再也按捺不住。
绢帛撕裂声响起,临漪只觉襟前一凉,脑中的弦“崩”地断裂,她咬牙抬起手中银簪——
电光火石之间,却听后方女子突然喊了声“等等”。
山匪头子抬起脸,满眼阴沉隐忍未发。
张茹尔见状凉笑:“怎么,刀疤,不想要你在牢里的弟兄了?”
他怪笑一声,缓缓松开手:“哪能呢,您请。”如山的身躯让到一旁,露出衣襟散乱、满面泪痕的美人来。
临漪从未像此时一般,痛恨这泪水失禁的毛病,让她显出狼狈软弱之态。她偏过脸去,却又被强扣着下巴掰过来。
张茹尔啧啧笑叹:“瞧瞧这梨花带雨的样子!若元道死时,你能烈性些跟着去了,说不得也能挣座牌坊扬名,何须沦落至此。”
她满意地凝视着临漪这陷入泥沼绝望崩溃的神情,越是奚落,心中越是畅快——就是这样,就该这样!一个不忠不贞的女人,得狠狠踩进泥里,一辈子抬不起头。否则叫她们这些恪守严苛礼法的女子,又如何甘心呢。越见临漪屈辱落泪,她便愈觉胸中郁气尽散。
忽而间,临漪垂眸,轻声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张茹尔皱眉凑近。旋即脖颈上一凉,低头看去,一根细长锋锐的银簪抵在颈边。
束手旁观的山匪头子当即怪叫:“哟,还藏了凶器,小娘子野性。”
张茹尔也对临漪的突然发难始料未及,她惊怒道:“贱人,你敢算计我?啊—!”簪子微微用力,一道血线便从白嫩的颈边蜿蜒而下。
临漪语气轻缓却镇静:“别动!我只是有句话,想跟姐姐说。”她眼角泪珠仍收不住地垂落,面色却已恢复了淡然,甚至牵出一抹笑来。
矛盾的神情在这一刻若魅若邪,叫人心头生出寒气。
她将手挽上对方的肩,一股颤栗从手下身体中传来。便见张茹尔紧咬着牙,仍藏不住心中惊惧:“你想说什么?”
“送我回家,我可以将张家家主令牌给你。”
手下的身躯猛然一震,那张脸上的惊惧,化为贪婪与犹疑:“想不到,我那蠢弟弟倒是个情种,那令牌遗失两年,他竟给了你?!”
临漪敛眉一笑,却并不细数内情。只温声道:“张小郎君死后,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它么?有令牌在身,你就能名正言顺继承家业了,茹尔姐姐。”
“呵,我一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找回了失落的令牌,张大人如今又只你一个血脉。届时招婿入赘,不就顺理成章?”清糯的语气,却说出蛊动人心的话来,“我道姐姐素来是个要强性子,佛曰,众生平等。这话姐姐难道不信?还是说,姐姐觉得自己,配不上家主之位?”
“放屁!”那张尚算清丽的脸上登时布满野心,张茹尔恨笑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旋即发狠道:“你若敢骗我……”
“你我旧识一场,姐姐知道我是不撒谎的。”
临漪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衣襟上,“只是眼下我衣裳凌乱,还请姐姐将身上外裳脱下来,换给我。”
一副好商量的语气,却引得对方勃然大怒:“你敢!”
逼人入穷巷,竟未做好遭反噬的准备?临漪轻提簪子,迫得对方抬起脸,满脸的愤恨羞怒,尽落入眼中。
她那素来温软的面庞,竟也显露出果决之色:“我敢的。所以还请姐姐——”
“早做决断。”
*
官道边的茶寮。
日头正毒,几张木桌围坐满了人,其余人或坐或站,挤在凉棚外的阴凉地界闲叙着,竟无一人离去。
一阵马嘶渐近,有茶客举目望去,见一华盖马车疾行而来,前后坠行数十个持刀骑马的侍卫,声势壮大,径直往金陵方向去。
马车前晃悠着一块青木牌,依稀可辨是个张字。
茶客掀起盖碗啜了口,道:“瞧见没?张家的马车!不过啊,这怎么去的一会儿还得怎么回。依我看,咱们今日都进不了城。”
另一个汉子立即抱怨:“大白天在官道拦路设卡!这是搜捕哪门子要犯?天老爷,我运送的可是今儿州府宴会上要用的物件,怎么耽搁得起!”
“嘁,州府算什么,你可知今日下令拦路的是谁?”这话只说半截,又卖起关子。当即就有好事者忍不住探询起来。
游商打扮的人这才一脸高深地继续道:“某刚从京都回来,正听了一桩奇闻!听说啊,当朝云宁公主相中了小南王,要请圣上赐婚。这小南王可是京都出了名的纨绔,斗鸡遛狗一祖宗!圣上一听,心里就不大乐意,但公主死活要嫁,就差人去问南王的意思,没成想这位主儿听到风声就直接跑了!一路南下金陵,这才有了公主下令封路搜人之举。”
“嚯!天家赐婚也敢逃?是条汉子,就不怕掉脑袋?”
“你傻啊!没听说圣上也不乐意吗?说不好这一跑正得圣心呢!”
“嘶,京都离金陵山遥路远,王爷怎么偏往咱们这儿来?”
这话甫一出口,就有人抢答:“这都不知道?你忘了咱们金陵是谁的封邑?”
那人当即一拍脑袋,悟了。
当今圣上有两位公主,长平公主为皇后所出的嫡长女,云宁公主则为裕嫔娘娘所出,虽身份不及前一位尊贵,但因是幺女,备受圣人宠爱。两位公主素来势同水火,金陵握在长平手里,云宁自然插不进手。
难怪只能在金陵城外,做出拦截官道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