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当日下了小雨,银甲映玄衣,风雨呼军角,好不肃穆的场景。
颜姝宁从马车中掀帘望去,军阵猎猎,每个兵士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此去不知经年,生死未定,极有可能便是最后一面。
颜姝宁眸中闪着微光,这样壮观的场景,上次见时仿佛还是隔世的事。
嘶鸣的号角响过第一声,如同将发未发的弦箭,闷在雷声里面,越发凄凉。
颜姝宁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送行队伍最前面的青时,那丫头从昨日起,眼泪就没有断过,两个眼睛像小核桃一样,看着滑稽又令人心疼。
颜姝宁冲她挥了挥手,比了个口型,“回去吧。”
结果小丫头看到她,哭得越发的厉害。
战鼓响,号角停,王军将要出发了。
城中百姓随着军队出了城门,王军战士,大都有他们的儿子,夫君,送军一程,盼君安归,这是他们能做的最力所能及之事。
青时那丫头跟着在前面跑了几步,直到王军愈行愈远,再看不到马车的身影才停了下来。
“夫人。”云溪提醒道,“外面的雨飘进来了。”
纤细如发的雨丝被风吹了落进了马车,几点正好落在颜姝宁的脸上,可是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她也竟没有觉得凉。
颜姝宁叹了一声,松手放了窗缦。
城楼之上,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并肩站着。
看着王军的影子一点点走远,再看不清一星半点。
“这一去凶险,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齐司忍不住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男子。
“既是她决定的,那便怎样都好。”白衣男子淡淡的开口,衣摆被风吹的四散,一把竹伞,容色如玉,衬的他更是凄清。
“你就嘴硬吧。”齐司撇了撇嘴,忍不住笑。“也不知是谁,昨日一晚上没有休息,今日一早儿便等在这儿了,生怕错过了见人家最后一面。”
“你今日若是实在嘴贱。”莫砚青淡淡的开口,“我倒是不介意帮你找些事情来做。”
“.......你就知道威胁威胁我”齐司到底还是怂,咳了一声,“你慢慢看,我先回万花阁了,可还有美人在等着我呢。”
莫砚青没有搭理他,还是方才的姿势站着,好像要将远方那一个模糊的影子盯出一个洞来。
齐司看着他这副样子,轻叹了一声。
自来痴情总相负,他这份执念,过了这许久,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莫砚青淡淡的看着城外的方向,城外的百姓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几个老嬷佝偻着腰不肯离开,许是想看着自己的儿孙走。
雨越下越大,城下还剩了一个满脸皱纹的婆婆,身上的粗衣已经被雨全然淋湿了。
“婆婆。”一双修长分明的手扶住了她,不然她肯定要被雨打倒的。
“婆婆当心。”清冽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老嬷抬起头来看着扶她的人,模糊的眼睛好半天才看清。
白衣冠玉,容色清冷,犹如从天上下凡的仙人。
“谢......谢过这位公子。”那老嬷开口问道,“公子也是为王军送行的?”
听到送行这个词,莫砚青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
“哦,那是父亲,还是兄弟啊?”
“是......”莫砚青看了看外面的雨帘,“是一个对我特别重要的人。”
雨下的越来越急,莫砚青将那老婆婆送回了家,京都巷子里一栋破败的小屋。
“谢谢这位公子送我回来。”那婆婆身子有些佝偻,主动邀请,“若是不嫌弃,公子便进来喝杯茶吧。”
莫砚青愣了一下,退出去的脚又堪堪收了回来,“......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婆婆倒了两杯热乎乎的茶,将一只瓷碗放在了莫砚青面前,自己面前的碗还豁了一角。
“尝尝吧,山间不值钱的野茶,公子莫怪。”
莫砚青点了点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滋味怎么样?”
这茶叶自然是是不及莫砚青喝过的好茶,但是他还是淡笑道,“很好喝,别有一番滋味。”
主人家最喜欢的,莫过于这样的夸奖。
那老婆婆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又给他添了一碗。
莫砚青四下打量了面前的屋子,虽然不大,家具也很少,但是胜在干净妥帖,能遮风避雨,可见主人是个生活上仔细的。
“婆婆平时是一个人住在这儿吗?”莫砚青问。
“是啊,四十年了。”那婆婆叹了口气,“这屋子还是我年轻的时候,我夫君亲自给我造的。”
“那老人家......”
“没了。”老婆婆回答的很直接,“年轻时去了战场,这一去,便是再也没回来。”
莫砚青自觉自己失言,忍不住道,“莫某无心,婆婆见谅。”
“哎,这有什么。”那婆婆看的倒是洒脱,“他有了这些年,我也早就习惯了。”
“年轻的时候,还有三个儿子陪着我。”婆婆笑道,“可是偏偏个个是不争气的,都走了他爹的老路,挤破头的往战场上跑,死了两个。”
轻描淡写的,仿佛在唠着家常,但是每一句话,却让人忍不住心痛。
“今日送的,便是这最后一个。”婆婆一字一句道完,叹了一口气,“我年岁大了,他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我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再见他一面。”
“婆婆......”莫砚青道,“璟王是良主枭雄,定然可以让他们平安归来。”
“是呢是呢。”那婆婆笑了一声,“我儿子在时也总是夸璟王殿下,说是多少人都想跟着他,自己能进到璟王帐下,是天大的福分,与其跟着别人,跟着他,我也更放心些。”
莫砚青勾了勾唇,眼底深沉。
这天下局,无非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表面上看着是皇帝在执掌天下,但这天下真正的枭雄,也只有殷寒咫能论的上。
屋外一声声闷雷响着,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