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下,您多少用一些吧。”银杏再次端来了温好的饭菜。
望着沈君乐的背影,她忧心忡忡地劝道。
这段时日他消瘦了许多,一个背影显得孤寂单薄。
“端出去吧,本殿不饿。”
油灯下,男子一手翻动着书卷,一手执着狼毫笔,在上面细细勾画标记着。
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他面容上的稚气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年男子的沉稳之气。
“您何必如此?”
银杏的声音里夹杂着隐隐的哭腔。
虽知道自己逾越了,但她还是继续说着:“奴婢宁愿您还是当初那个不通世事,与林姑娘满宫乱窜的大皇子。至少那时,您每日过得都是开心的……”
“放肆!”
沈君乐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那是沈王妃。”
“奴婢知错。”银杏连忙跪下。
银杏自幼在他身旁伺候,他自然知道她是无心的。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他的语气缓了缓:“本殿知道,外面一定说得很难听吧?”
银杏猛地抬头,语气恳切:“都是那些个宫人乱嚼舌根,大殿下不必理会他们。您如此上进用功,将来一定会是一代明君。”
呵,一代明君。
沈君乐唇边是寡淡的笑。
他可不稀罕什么一代明君。
向窗外望去,外面是沉沉的夜色。雪簌簌地落着,可以听到轻纱摩挲似的细碎声响,地面已经铺白了一片。
入冬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她的孩子明年春夏就要出生了。
在那之前,他必须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
就在众人以为,朝中又将掀起一场夺位的血雨腥风之时,却发现沈清砚和沈君乐这对叔侄之间风平浪静,似乎无波无澜。
不久,沈君乐娶了太傅的嫡孙女,获取了太傅一党众多大臣的支持。
加之他在朝堂毫无保留地展示出他本身不俗的治国才能,逐渐让其他大臣所折服。
沈清砚手中大半的事务都被分给了沈君乐。
太后自然是不满的,向皇帝施压,让沈君乐不要肖想那个位置。
自那以后,沈君乐刻意收敛了羽翼,在朝中低调了许多。
转眼便到了除夕夜,宫中举办了盛大的除夕宴。
林思思和沈清砚无疑是宴会上的焦点,话题几乎都是围绕他们二人展开。
男眷羡慕沈清砚娶了个有福气的女子,本来注定绝嗣,如今大婚不久便有了后;
女眷则嫉妒林思思嫁了京城闺中女子的梦中人,还和其孕育了子嗣,将来还可能为后。
太后则拉着林思思聊起了家常,身体怎么样,胃口如何……
一听说林思思喜欢酸食,太后脸上的笑意更甚:“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周围的人一听,都明白了太后是何意思。
这是打定主意要扶这位肚子里的孩子上位了。
远处的沈君乐独自一人饮着杯中的清酒,目光越过重重人海,远远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皇兄,不甘心?”三皇子在一旁讥讽地看他。
沈君乐握着酒杯的手一抖,笑着转头看他:“何意?”
“那个肚子里的种,注定出生就要比皇兄你高贵,你再努力,也是徒劳。”
“哦。”沈君乐见他说的是这个,轻笑一声便不再理会他。
见他没有过激的反应,三皇子觉得好没意思,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随即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宫宴进行到一半,林思思觉得有些无趣,沈清砚便带着她回了崇华宫。
路上,林思思的乌发上落了几片雪花,沈清砚伸手要替她拂去,却被她制止了。
“这叫共白头。”
她冲他一笑,让他差点又晃了神。
暖阁内,两人偎依在床榻上守岁,等着子时的到来。
床边静静窝着两团黑色的兔子,眼睛微闭着,发出“呼呼”的声音。
窗外雪花飞旋而下,无声无息地飘落;屋内却温暖如春。
一旁的烛火燃得噼啪作响,灯影摇曳,将林思思晃得有些困了。
她打着哈欠在沈清砚的肩头轻蹭,目光落在了床头,那里放着一串断了线的檀木佛珠。
是前几日,她无意翻找出来的。觉得香气好闻,便放在了那里。
她如今有五六个月的身子,已经显怀了。沈清砚不让她到处乱跑,又见她实在坐不住,便打开密室,让她在里面闲逛“寻宝”。
偌大的密室,那么多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天下奇珍。
她光是每日看看这个,再摸摸那个,就心满意足,心情愉悦了。
太后赏赐的时候,曾经准许林思思亲自进国库挑选。仔细算起来,国库里的东西竟不及沈清砚这里的十分之一。
林思思有过一瞬间的疑惑,沈清砚这般的人,不像是贪恋财富的人。
如此多的奇珍异宝,定然是费心收罗在此的,但也就仅限于放在此地落灰,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用处。
那串不起眼的佛珠便是在这些奇珍中找到的,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应该是当年他修行时戴在手边的那一串。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沈清砚柔和地开口:“怎么?”
“在想……为何你突然还俗?”
几乎从出生起,便送至庙中清修,近二十年的悠悠岁月,一朝还朝。
为什么呢?
耳边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答案,林思思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垂眸看向怀中的人,目光沁出一抹柔和的光泽。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旁,他将唇贴了上去,一声轻叹。
“……因为我贪恋红尘。”
红尘是你。
……
原本安静的夜忽然热闹起来。
远处,有人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