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瑕半梦半醒之间,觉得后背一片黏腻,出了一身冷汗,天气似乎特别闷,又感觉脸上稀稀拉拉地滴着水滴。
像是下雨的声音。
他想睁开眼,可眼皮无比沉重,有人拍他的脸,喊他的名字,声音板板正正的,对,就是这样……他妈喊他也是这样喊的。
没有感情,声音无波无澜。
扬瑕用力攥紧手,睁开了眼睛,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好挤,他透不过气,他想移动,但一点也动不了,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喉咙,扬瑕被挤着,手在下面根本伸不开来。
扬瑕顺着手臂看上去,不由地眼睛睁大,他喊道:“邹纪!你摸我喉咙……”
有什么水滴往下流,扬瑕发现邹纪在用胳膊把他往后靠,刚刚好,那水流从他眼前流过,沾湿了他的鼻梁。
一阵压抑着的哭声,扬瑕不由地心里烦躁至极,他出声喊:“你们往前移动啊!前面有空位……”
一个声音哭了出来:“我们被绑着怎么挣脱!前面根本走不动!外面一圈被绑着的!”
“我要回家……啊哎唷阿嚏——”
“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啊啊啊……”
又是一阵哭声,扬瑕被挤着,觉得要窒息了,耳朵里,脸上,喉咙边全是水滴,又闷又热,又热又冷,他已经分不清是汗液还是雨水了,上面露着雨水,滴滴答答的。
过了一会儿,扬瑕有点受不了后背的火辣辣一阵痛了,他皱着眉,用力咬着嘴唇想缓解一下后背的疼痛。
没有用,他感觉一阵头晕。
他闭着眼睛,一阵恍恍惚惚的,耳朵好像把世界划分了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雷鸣不止,大雨倾落,另一个世界里,像皮筋固定气球,肥胖不得不暴瘦,被扭曲,被压抑。
……
扬瑕感觉被人拍了拍脸,他睁开眼,看见是贺令,心想气球终于破了,他摸摸脸,发现一片湿润。
贺令说:“警察来了,别害怕。”
扬瑕攥紧手指,说:“我没害怕。”
贺令笑道:“好好好,你没害怕,走吧。”
扬瑕坐起来,他看看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他问道:“他们呢?”
贺令:“我刚从那边逃了出来,看见你躺在这里,他们应该下山逃跑了。”
扬瑕抿唇,低下头,借着贺令的手臂站了起来,突然胃里一阵翻涌,扬瑕推开他,后退几步,扶着墙,干呕不止。
贺令一愣,说:“你又犯病了?”
扬瑕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他本来就吃的少,这下吃的少害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比吐出来些什么东西更难受。
贺令想上来扶他,但想起来什么事,没有走上前,他说:“这里有炸弹,我看见两个叔叔在那个大锅前不知道做什么,但一响一响的,听起来很像电视里的炸弹发出的警铃声。”
他缓了一会儿,很是艰难地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扬瑕捂着肚子,半蹲着,如果有光的话,就会发现他脸色苍白,冷汗不止,扬瑕说:“我……可能,一会再走,我有点肚子疼。”
贺令走上前,扶住他胳膊,说:“我背你。”
扬瑕被他碰着胳膊肘,贺令的指甲有些长,隔着衣服本来感觉不出什么,但他袖子已经湿透了,扬瑕像是炸毛的猫,浑身一激灵,瞬间推开了贺令。
贺令本来就在犹豫,这下直接被推倒,一下子泄了气,有点气冲冲的,看了扬瑕好几眼,直接负气转身走了。
他走了好久,扬瑕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现这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捂着肚子的手垂下去,半靠在墙壁上,浑身紧绷绷的。
雨水滴落,顺着漏洞,兜头往下流,扬瑕看着胳膊上不断有雨水滴落,像是没看见,失去了知觉,他脑子一片混乱。
他突然站起来,这样猛的站起来一阵晕眩,可是已经无所谓了,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这下,他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是一阵恐惧一阵不确定的心情袭来。
他发了疯地跑向外面,但已经——来不及了——,他迎面撞到一个人,那个被撞的人没倒,自己倒后退倒了下去。
然后他看这个高大的男子对他笑了一下,扬瑕一阵恐惧,他有一种被遗留的感觉。
……
“别害怕,坏人已经落网了,危险已经解除了,我们会好好保护你们……”
警察服装的男子拍着一个小孩的肩膀,把她抱起来,那小姑娘哭哭啼啼,哭得好不可怜。
她起了头,有些小孩也禁不住哭了起来,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小公主,先是被人威逼利诱着关了几天,在陌生的地方,心里的不安全和恐惧感扩到了最大。
邹纪跟在一个警察叔叔的左侧,往后看了一眼,看见了贺令跟了上来,他错开几步,问他:“扬瑕呢?”
贺令一脸茫然:“啊?他不在这里吗?”
邹纪:“不在。”
邹纪心里存疑,他站定,和旁边一个警察叔叔说道:“叔叔,少了一个人,扬瑕没有在这里。”
那警察惊讶地看着他,说道:“一共二十五个孩子,都在这里了,你跟着前面那个叔叔,我去报告确定一下。”
邹纪看他跑出队伍,不一会儿,他又跑回来,站在邹纪旁边,摸着邹纪的头,对他微笑地说道:“你放心,叔叔都知道,别担心啊,最后都会平平安安地回家的。”
邹纪点头,他目视前方,恢复了沉默。
三天后。
电视里开始报道:“【天下无拐,我们一起努力】:最近半年发生的连环儿童失踪案,三十余名嫌疑人已经落网,其中重点嫌疑人张某正在追查……”
“……值得庆幸的是,二十五名儿童终于安全回家,这提醒我们,全民要提高辨识能力,人贩子无处不在,家长老师要加强教育……”
邹老爷子重重咳嗽了一声,正在默写岳阳楼记的邹纪一愣,他抬头看向客厅的电视。
邹老爷子把拐杖往下重重一敲,说道:“知错了吗?”
他声音饱含威压,管家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