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聿挥了挥手,揉着眉心沉思。
此时姜宁突然想到什么,转而看向顾家老大道:“大舅舅,不知烨表兄可从军营回来了?”
顾家老大摇了摇头。“还未。”
姜宁闻言,垂下的手蓦地收紧,清浅的眸光中透出担忧。
一直留意着姜宁神色的顾时聿察觉异样,指了指凳子让她坐下。
“怎么了?”
姜宁也顾不得坐不坐了,直接抬眸和老人审视威严的目光撞上,“烨表兄迟迟未归,只怕军营疫情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顾家老大瞧她这副笃定的模样,习惯了万事都要亲自去考证的人难免露出不喜,语气的质疑不加掩饰道:
“宁丫头切勿危言耸听信口开河,你整日待在府中不曾出去,更没有任何消息来源。既不曾亲自前往军营探查情况,又不曾同我们几位长辈商量对策,如何能推断军营疫情严重的?”
“侄女并非危言耸听,大舅舅耐心听侄女说完便是。”
姜宁知道这位大舅舅素来稳重老成,做事稳妥很是让祖父满意,可奈何总有一个着急古板的短处。
是以姜宁也不生气,目光扫过屋内的两人,将顾时烨来找自己一事坦白。
“烨表兄在离府之时,我特意提了一句,让烨表兄快速对军营将士逐一排查,掌握感染情况。”
顾家老大此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愣愣不解道:“那与军营疫情情况有何关系?”
姜宁叹了一口气,指骨微绻,“为军营将士做排查是为了更好建立疫情隔离机制,即将感染鼠疫的将士集中隔离诊治,阻断其传播。”
姜宁微微皱了下眉,垂下眼睫,“烨表兄出去已久却迟迟未归,只怕军营中染病将士不在少数,排查任务艰巨,让他脱不开身。”
此言一出,除却姜宁,屋内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屋内空气立刻凝滞,沉默蔓延开来。
姜宁看着老人满是岁月痕迹苍老的眉眼还凝聚着化不开的担忧,主动出声宽慰道:
“祖父不必忧心,或许是孙女多虑了也未可知。烨表兄为人谨慎,做事妥当,兴许是排查细致这才耽误了时间。”
顾时聿提不起兴致,只是草草点头。
姜宁见状,看了一眼屋外,转身朝几人福了福身子,“天色已晚,孙女就先告退了。”
顾时聿摆了摆手,想到此前听闻她睡不安稳的事,缓和了几分眸色叮嘱:
“夜里寒凉,更深露重,回去让婢女给你抱一个汤婆子暖暖被褥,好好休息。”
姜宁心中一暖,恭敬应下。
二人目送少女离开。
书房内,顾时聿心中几经思量,看向底下最为看重的大儿子道:“此事,你有何打算?”
顾家老大恭敬俯身,脑子里混乱的思绪终于明晰,“儿子相信宁丫头所言,也认可她提及的取消寿宴和建立隔离机制一事。”
顾时聿点头,看着一旁有了些许枯黄叶子的绿植,沉下眸子道:“明日你与我一同进宫面圣,禀明此事。”
顾家老大连忙应下。
此时,姜宁刚回到院子,阿絮就将不久前顾府小厮送过来的书信呈上。
“这是?”姜宁不解地接过信打量一番,正在疑惑是何人送来之时,阿絮的下一句话让她沉下了脸色。
“夫人,这是侯爷亲信送到顾府门前的。”
姜宁眸色冷淡,纤细的指节攥紧书信,温吞拆开。
字迹遒劲有力,游龙清影之势,如此熟悉。
姜宁想到上辈子自己闲时还特意模仿过萧衍的字迹,反而被嘲讽东施效颦,忍不住冷笑一声,“念念。”
随手将书信丢给阿絮,姜宁嫌恶地找出一块帕子擦拭着指尖。
阿絮见状,低头看着书信上的字。
“一别多日,夫人可安好?夫人与顾家祖父多年未见,难免孺慕之情深厚,身为夫婿,我也理应随夫人一道拜见顾家长辈。只是为夫公务繁忙,琐事缠身,无法抽身前来看望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阿絮将信上内容一字不落地念下去,余光偷偷打量着自家夫人的神色。
“念完了?”姜宁察觉到这个小丫头的打量,停下擦拭的动作看过去。
阿絮连忙摇了摇头,继续按着信上所写念出来。
“夫人与家人阔别已久,此次难得有次机会,大可多住几日已缓解亲人分离之情,不必挂心侯府琐事,那里有姝儿和母亲照看着。夫人也不必忧心母亲问责一事,为夫会亲自替你说明。”
阿絮顿了顿,见自家夫人没有反应,继续念了下去。
“为夫虽然抽不开身,但心里始终挂念着夫人和顾家诸位长辈,还请夫人代为夫向外祖父和诸位舅舅们问好——夫君萧衍。”
阿絮将信双手奉上,低着脑袋道:“夫人,信念完了。”
姜宁将帕子丢开,只觉污了耳朵,心情烦躁,“将信烧了,留意别让其他人看到。”
阿絮震惊地抬头,见少女眼底的厌恶,默默咽下了口中的话。“是。”
挥手屏退身边伺候的所有婢女,姜宁站在院中,仰头看见半隐半现的月亮,稍稍出了神。
上辈子嫁给萧衍之后,甚至盖头都来不及掀开就被抛下,一走就是三年。
那时的她被爱情和萧衍冲昏了头脑,日日挂念着他,寝食难安,时常失眠。
每每这时,没了睡意,思念和担忧便会如种子落地,疯狂生根发芽。
那会儿,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一轮明月。
海日生残月,天涯共此时。
不过是陷入爱河无法自拔的少女自我感动地觉得,此时此刻虽然分离但却能共赏月亮,也算是心和心靠在一起的无聊幻想罢了。
如今经历生死,再度想起,只觉得可笑。
那三年里她一个个独守空闺,辗转难眠的夜里,只怕他都是佳人在侧,交颈而卧。
哪里能想起这个本着利用娶来又迫不及待抛之脑后的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