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九哥”。
男人清楚的听见了。
他的一双眼睛暗沉压抑,不透天光。
笼罩在云姒身上,带着让人说不出的窒息感。
锐利又沉冷,一点点的从她的身上,眉眼,剥削过去。
云姒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毫无征兆的痛了一下。
他确实识不得她了。
才过去小半年时间,仿佛就已经经历了一个轮回。
以前的恩爱结束了,现在,是他们的新开始。
她不应该情不自禁的叫他“九哥”的。
反倒让他生疑了。
“九爷,你好些了吗?”云姒的面上从容又大方,仿佛刚才叫“九哥”的不是她,又仿佛,刚才那一声亲昵,是谁听错了。
陆鹤转身就把药从空青手里端了过来:“九爷,这是云大夫从……”
云姒抬手就把药接过来,送到他眼前。
抬眼间,才发现,那一双极其有压迫感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静的,像风雨骤来的海面。
深的,如看不见底的沉渊。
而她……已经许久没有人跟事,能够叫她起点紧张感了。
她敛下眼眸,不敢再看他。
只将药,轻轻送到他眼前:“九爷,把这个药喝了,你身上的毒,就彻底清了。”
霍慎之的目光从她的脸,一寸寸往下滑。
侵略感,在云姒身上挞伐。
少女纤细的手指端着托盘,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泛起细嫩的粉色。
“九爷,不能喝!”
段凌宵已经被秦王妃跟淮王妃扭扯着要送出去了。
奈何她猛力一挣,便脱了身,差一点还将淮王妃推倒在地。
她疯狂的冲了过去,任由下面的人拉着,也一定要近前:“九爷,你的毒已经被我给解了,不用喝别人给的药了!”
段凌宵目光一转,抬手就掀翻了云姒手中的药。
褐色的药液,顷刻间撒了一地。
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云姒看着自己历尽艰辛寻来的药,便是再怎么好脾气,也瞬间怒了:“空青,再去端一碗来,至于地上的……你——”
她眸子一抬,钉在段凌宵身上:“给我舔干净!”
段凌宵眼底顿生恼怒。
从小到大,可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可是余光扫向了床边的男人。
他目光静淡的看着这一切,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段凌宵心内一喜:
你不是挺能装吗?
现在怎么不装了!
看我不把你的面具全都撕下来,让你今天就被赶出去!
段凌宵眼底涌出自责:“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已经把九爷的毒给解了,你非要上赶着来送你自己的药,是想要做什么?故意给一贴药下去,到时候好昭告天下,说是你的功劳?还是,表现给天下人看,表现给九爷看。就算你是九爷的随行军医,这次没有跟着上战场,还是救了九爷,能够让九爷不收回你随行军医的身份?你自作聪明的把九爷当成了什么糊涂人,会受你的蒙骗蛊惑?”
不得不说,段凌宵是话术高手。
几句话下去,就挑拨到位。
云姒看向了霍慎之。
几乎目光才落过去,就跟他的迎合上。
他这双眼,看过太多的生死,承载过太多人的消殒。
沉重,而窒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了他。
是非对错,是他一句话,也在他一句话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姒都要站不住时。
他终于开口了:“你是随行军医。”
段凌宵得意的看向了云姒。
云姒眼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了。
她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是,是九爷的随行军医。我曾为九爷治好双腿,为万副将将断肢再接,后医治天花恶疾,九爷感我医术过得去,便让我做了随行军医,留在摄政王府,随行而住。”
她想过,等再见的时候,他们两人会是单独在一起,她与他剖露心扉,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多的人,她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花如何可控?云大夫,你为了想要做这个随行军医,为了保住名头,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再说断肢再接,你当真有那个本事?”
段凌宵悠悠开口。
云姒自始至终,看着眼前的男人:“九爷若也不信,可把段凌宵的腿砍了,我给她接一遍,让九爷看看。”
段凌宵眼底一拧:“你——”
九爷开口,目光带着审判的看着云姒:“既是随行军医,此次为何未随军。”
云姒眸光绰绰。
因为你知道此去九死一生,舍不得带我去冒险。
你怕我怀了你的孩子,舍不得让我受累。
只是这些,她现在都说不出。
他醒的……挺不是时候的。
她现在,也需要一个机会,他们之间,能够独处的机会。
陆鹤道:“九爷,云大夫有苦衷的。”
段凌宵接过嘴:“有什么苦衷?既然身为大夫,就要承担起责任,何况她是军医!当真有能够断肢再接的通天医术,若是能够上战场,多少士兵会安然无恙?你知道,这一场战争里,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家的儿郎,尸骨只能远葬边陲。多少士兵,因为救治不及时丧命。又有多少士兵,从此成残废,不能上战场,而朝廷,只给他们寥寥贴补,就这样让他们了此残生!你的医术,用在哪里?你这样的人,不配做军医!无能者,就应该让贤!”
云姒头脑清晰无比:“士兵们的死亡不是我带来的,而是战争,是那些欲壑难填的上位者,为权为利,为扩大领土,为巩固政权。我一个小小的军医,承担不了这么大的损伤。但是你耽误我给九爷治疗,还打翻了我寻来的药,却是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