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李玉良留下的地址,只一间破旧废弃的木屋,屋门并未关闭。
潘玉向内探去一眼,不见丁点人影。
干草乱糟糟铺满地面,歪倒的桌椅,地面与梁柱的划痕都在述说一场发生并不久的争斗。
确实就是这里,难道……官兵追了过来?
心底蓦地腾起些担心,潘玉顺着泥土地上零散痕迹绕向屋后一条通往密林的小路。
还未走多远,便隐约听见打斗声,不禁心口一凛,愈发加快步伐。
拨开层层叠叠的矮枝,却听一人声越发清晰。
“……要是潘小姐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李玉良的声音。
真挚又憨傻的语气,潘玉心头发暖,却不禁摇头失笑。
连忙拨开身前树叶,从树丛中走出。
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可不知为何,第一眼注意到的竟是那个不远处正背对自己——修长又熟悉的身影。
师兄换了一身行头。
挺拔英俊。
潘玉心想,对啊,师兄就应是这样的。
意气风发,恣意潇洒的天下第一少侠。
许是那个背影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无端感到几分安心。
瞬息愣怔,回神后蓦然察觉到这三人间不太对劲的紧张气氛。
定睛看去,才发现李玉良正拿着师兄的剑抵住喉咙,脖颈已隐隐沁出血痕。
潘玉一惊,顾不得其他,连忙跑上前,又急又气道,“李玉良,你真是个大傻瓜!”
师兄略带惊愕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师妹,你怎么来了?”
潘玉转头,微微张口刚想解释,肩颈处却猛然一疼。
本能地下意识回击,可中毒虚弱之身完全不敌,眨眼间便被鬼狐狸锁住喉咙。
潘玉本有些气愤。
再抬眸时,只见李玉良与师兄均紧张地望了过来。
愤然顿时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是说不尽的酸涩与愧疚。
若趁此机会,让鬼狐狸杀了自己倒也不错。
他能给自己下如此烈毒,想必也是不想让自己活的。
她垂下眸,移开视线。
心中酝想起激怒鬼狐狸的话术。
另一边,匡连海虽早知鬼狐狸并非真正想取自己的师妹的性命,
——可再见到如此情形,心脏仍如被人紧攥,悬至喉管。
死死盯住鬼狐狸放在师妹那纤细脖颈上的手,浑身肌肉紧绷到有些颤栗。
明知应当不会出岔子,可那种令他绝望的失去感依旧不受控地疯狂侵袭每个细胞。
不安。
极度不安。
他曾设想过无数种不威胁到师妹生命的解毒方法。
包括将鬼狐狸抓起来,强迫他为自己师妹解毒等等,但这些可能性最终都指向,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
他只有一把破剑,与卑小阴暗的身躯。
他不敢赌。
重生,是上天给予他的最后一丝怜悯。
他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为了师妹。
只属于自己的师妹!
匡连海仿佛感觉到上辈子被那一剑刺穿的心脏隐隐烧灼疼痛起来。
意识有些溃散。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同上辈子无异,师妹对鬼狐狸嘲讽的话语,堪堪将他拉回现实,“……我看你应该叫死狐狸,骚狐狸才对!”
“你!”
鬼狐狸气急,锁住潘玉喉间的手指又紧了紧,“你不要逼我!”
“鬼狐狸!”匡连海后背顿升冷汗,忍不住脱口制止。
“我就要逼你!死狐狸!骚狐狸!”
可潘玉似反而越说越起劲,话音未落,鬼狐狸便一掌拍向她的肩背。
与此同时,身体早已如弓紧绷,匡连海骤然运气,脚尖点地,飞身接住吐血的师妹。
“潘姑娘!”
李玉良大喊,却被鬼狐狸一把抓去。
“师妹!师妹——!”
匡连海半跪于地,紧紧抱住潘玉,她本就苍白的脸颊,嘴角溢出暗红的血迹。
似一件精致贵重的易碎品。
探向脉搏,悬起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
后知后觉的。
他才发现右手在止不住的抖。
甚至握不住躺于地面的剑。
哪怕以前在天山替师妹受罚后,也从未如此。
——师父总说,他们作为天山弟子,任何时候都要握紧,握稳他们的剑。
匡连海默然收回手,环住他的女孩。
抱着潘玉站起身。
凤眸微垂,睫羽掩住暗色,斜睨了眼地上的剑。
剑?
也不过是为了师妹而练。
他只想要牢牢地,稳稳地将他的师妹拥在怀里。
转眸,过于明亮炙热的视线又落于怀中少女。
匡连海微不可查地收紧双臂,将少女又朝自己深拢,感受到对方柔软的身体严丝合缝贴上他的胸膛。
靠在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上。
餍足地自胸腔发出一声极度轻微的喟叹。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卑劣地放肆内心汹涌的情愫。
很快,前方来了人。
马荣架来马车。
在看见他怀中留有血痕昏迷不醒的潘玉,惊道,“这!”
匡连海上前沉声开口,“我先带师妹上马车,劳烦您帮我拿下后面地上那把剑。”
在急切的救人面前,这显然仅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马荣应下。
匡连海见此,凤眸眸底暗光沉浮,勾了勾唇角,只颔首道,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