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伞下,师兄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潘玉,为她阻绝一切风雨。
潘玉内心深处几丝破碎的细微声响,被掩盖于这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抬眸,望见师兄苍白脸色。
看起来状况极差。
心中担忧更甚,将喜悦抛于脑后,急忙拉着浑身湿透的师兄回府换上干衣。
就要用午膳时,师兄却直直晕倒在地。
潘玉慌了神,手忙脚乱喊来大夫。
“观脉象,匡少侠旧伤未愈,不久前又添新伤。”
“今日应是身体虚弱加之雨中四处奔波,致旧伤复发。这几日定需好生吃药修养才是。”
大夫每说一句,潘玉心底便多压一块大石。
无尽愧疚涌上心头。
若不是她,师兄如今又何至如此。
目光落于床榻之人,紧闭双目,似极为痛苦。
同那日奄奄一息的他重叠于一起。
只觉心脏某处在被拉扯拧攥。
有股比担忧愧疚更甚的情绪自那个角落流淌而出,
且愈流愈烈。
四处奔波吗?
潘玉猜师兄应是为了她,在得知李玉良未死的消息后不顾大雨连夜到处打听。
霎时,那股流淌而出的情绪,
尽数化为眼角酸涩。
潘玉想起从前在天山时,
她犯下错,却是师兄每次先她一步站出来一人揽下所有惩罚。
气极,又架不住对方用若她向师父多语以后便不再理她的借口次次拦她。
后来实在生气,提前领罚。
被罚后虽身体有些疼,可心底畅快许多。
这风头也不能总让师兄一个人出啊!
潘玉得意洋洋,换来对方果真好几日都不理她。
最后还是她在这场单方面的冷战中先拉下脸道歉。
每当这时,潘玉便十分郁闷。
明明受罚的是她,为什么道歉的也是她?
有时师兄下山后受伤得狠,生病躺在房间。
还紧锁大门不让她进去。
若不是撬窗翻进屋,都不知对方要一个人撑多久。
师兄见到出现在房间中的自己,十分惊讶羞恼。
仿佛不愿被看见虚弱无力的模样。
潘玉知道师兄清楚自己对他的崇拜之情。
所以在自己面前总尽力维护高大稳重的形象。
她无奈。
生气又心疼。
看见对方身上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后,泪水便不自觉盈了满眼。
于是潘玉偷偷攒下父亲寄来的零花钱。
拿上攒够的钱去京城买最好的风寒药和金疮药。
那时即便路过城北最喜欢的糕点铺子,也只咽咽口水扭头忍住。
点心和药二选一。
潘玉能怎么办。
谁让她的大师兄,别扭又固执。
这么多年,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回忆与现实交织,潘玉心口堵住的情绪瞬间如涛翻涌。
她回想起师兄昏死不醒时,日日难眠的惶恐不安。
许多复杂情感涌入四肢百骸。
随后自眼底滚滚落下。
“哭什么?”
耳畔突然传来的声音,将潘玉从汹涌情绪拉出。
泪眼朦胧中,望见不知何时醒来的师兄虚虚扯出笑。
温柔地看向自己。
他复开口,打趣道:“师妹哭花脸可就不好看了。”
潘玉知对方是在安慰她,止了泪却愈加感动。
心口都有些肿胀。
明知不该这样对待病患,嘴上却仍旧生气地指责:“身体还没养好就在雨里到处跑。”
“这下好了吧,被我看笑话了吧!”
怎料对方听完这话,反轻笑一声。
连带苍白面容都温润不少。
“师妹不也被我看笑话了?”
闻言,潘玉又羞又气,连忙抹去眼泪。
担忧悲伤却消散许多。
她以前或许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冷漠话少的大师兄,现在会时常逗她。
偏偏次次斗不过。
兔子般被拿捏揉圆。
她扶了扶师兄坐起的身子,递去一杯温水。
不服气地回嘴:“也不知道从前高岭之花的大师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话音未落,对方似更加愉悦。
嗓音都轻快起来,“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潘玉再次被噎住。
她瞪去一眼,哼哼两句只道:“好好躺下休息,我去让他们煎药。”
起身推开门,雨早已停了。
拨云见日,凉风迎面。
像极多年前她与师兄那个同样带着凉意的初见。
彼时,潘玉崇拜话本里飞檐走壁的侠客。
于是偷偷溜出府。
一路上到处打听,得知距京城不远有个天山派,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门派。
“天山派里头叫匡连海的大弟子,那才叫一个厉害!真真后生可畏……”
人人都这样说。
潘玉好奇地跑上天山。
当师父拉她去见师兄弟时,她一眼就瞅见人群中最独一无二,卓越出众的那个。
少年正板着脸。
身姿挺拔,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师父指着他说,“他以后就是你的大师兄,匡连海。”
除了看起来十分冷漠,相貌气质胜过想象的俊逸无双。
潘玉小脑袋回想起自己见过的所有官家小少爷,
都及不上眼前之人。
她无不鄙夷地想到,若他们见过这位天山大师兄,怕只会自惭形秽!
出生好又有什么?
怎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