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元巷的一处宅院内,前厅明亮华丽,装饰着各种珠宝,连桌案上的摆件也是红珊瑚雕刻而成。
邱嘉言毫无坐姿地躺在椅子上,一边呷着茶,一边嗑着饼。
“言弟,听闻四皇子的婚事,相府会替女方出嫁妆?”陈靖是陈殊兄长,如今任职五城兵马司。
“就是,我也想不通呐,表妹只不过定国公遗孤,如今就如浮萍一般,无根无依,犯得着为了她掏出咱相府的腰包吗?”邱嘉言不悦,他收起脚,原本胡葭的聘礼就自个儿藏起来了,也没说填到相府的库房。
“相府偌大的家产,替表小姐出点嫁妆,倒不至于将家底掏空吧?”朱玉浓慢悠悠地走过来,“只不过,往后人家可是亲王妃了,你们见着表小姐,都是要叩首跪拜的。”
“礼不及亲大,”邱嘉言笑了笑,吐出一口渣子,“祖父依然是她舅公,她也得叫我一声表哥。”
“欸,快瞧瞧,院中的绿孔雀,开屏了。”随着下人的叫声,邱嘉言及陈靖走到院中。
宅子里养了几只孔雀,平时孤高自傲,今日居然难得开屏。
邱嘉言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盘川梨和稻谷,朝孔雀扔过去,“开得好开得好。”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喂养着孔雀及其他珍禽。
“对了,靖兄,令妹拖个遗腹子,在陈府住了多年,莫非你们打算让她在陈府上终老?”邱嘉言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靖。
陈靖脸色微变,方才他不是说了相府及胡葭两句,邱嘉言在嘴活上也不肯认输。
“我妹妹是大炎定远军遗孀,就算一直待在陈家,也并无不可。”陈靖回道,接着撇开一点距离。
“靖兄多虑了,我只是想着,令妹想要再嫁,这大炎也有不少男子排队争破头吧?”邱嘉言这脑子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想要拉拢陈家,娶他的女儿是最快捷的方法。
“多谢言弟关照,我妹她呀,认死理,不易劝得动。”陈靖笑笑,拂拂袖。
二人相视,接着又一笑,打住这个话题。
胡葭在相府内慢慢地踱着步,还有两月就是她与褚煜的大婚,时间越来越逼近,她倒是紧张起来。
胡葭正拨弄着掌中的扳指,心里头胡想乱着何时再见褚煜将扳指还给他时。突然手中一滑,扳指掉落在地,又滚落两圈。
幸好是在院中,夏日已至,地上长着野草,否则这扳指就碎了。
胡葭朝前两步,心头松了口气,扳指掉到墙角。她蹲下身,捡起扳指,又仔细擦拭一翻,将它揣入怀中。
正当胡葭起身时,发觉这轩墙有一丝不对劲。这条长廊她几乎没有来过,轩墙在相府东面最偏处。
就算平日里,相府接待宾客临时休憩也是用南边的书斋,她今日只是无意走过来。
胡葭仔细打量着长廊的窗户,窗户连着墙,至地面三寸处。她伸手推推,这轩墙的窗户居然能动。
再往里一推,窗户被推开,里面有些幽暗,胡葭左右环顾起来,无人,甚好。她轻轻地,一脚踏进窗户,又反身将其关上。
这是一条仅二尺宽的暗道,胡葭伸手,隐约触碰到天顶。她轻轻嗅了嗅,这里面并无太大异味,除了有些闷闷的潮湿感。
胡葭踩着碎步,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看样子,这条暗道上面是水渠。
这条暗道具体长度胡葭不知,但她约莫走了两个百步。渐渐地,前面透来些许微亮,她知道自己快到暗道尽头,便更加谨慎小心。
有声音传来,是一些动物的叫声和人交谈的声音。胡葭弓着身子,眯起眼睛,悄悄地,又留意着脚下,这才慢慢走到暗道尽头的小窗前,偷看外面的情况。
窗棂的格子很小,胡葭也看不清院里的全貌,只是听得大家都在笑意盈盈地谈论着京城中好玩的乐子和去处。
胡葭正想要朝另一头过去,刚抬起脚又放下,她微蹙眉心,这块地有机关。
地面是由砖石混合制成,并铺设出清晰可见的图案,可图案上面的磨损程度不一。
照常理来讲,人大多数会走中间,可这块地图案磨损的地方,并非一条直线,应该是有一定的规律。
胡葭抬起头,前方有一块单面大理石屏,屏色呈黯熟,画中乃是一只绿孔雀,正信步昂首,欲扑散开屏。
“孔雀东南飞,莫非是东南方向?”胡葭嘴皮嗫动,声音只自己听得见。
“东南方,属巽卦。”胡葭思虑一瞬,便将左脚抬起,踩在巽卦最右下方位。果然,屋内没有传来异响,她便紧跟着下一步。
方才她看见的只是宅院的小小一角,直到胡葭躲在轩墙背后,这才发现,这个院子绝非她能想象。
先不说流觞假山,光是那奇松和大理石屏,就需多少能工巧匠精琢多少时日。还有那珍禽异兽,光是养着,也得花费多少人力和食物。
胡葭想起来,那日在万岁山,谢珘所言司元巷内的宅院,原来竟与相府连通。看来,邱时闻位高权重,奢靡之风已超越皇宫御院。
邱嘉言还在与陈靖等几位公子,饮茶言欢,只见一下人匆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脸色变了,还有些惊惧之态。
胡葭知道他定是要回相府,于是便沿着原路,返回至相府最东处。理了理衣摆,又收整了情绪,装作无事发生回到厢房。
“春桃,春桃。”胡葭喊了两声。
“表小姐,有何事吩咐?”春桃急忙从偏房过来。
“也无甚大事,我想梳洗发髻,明日乃端阳,要去宝华寺祈福。”胡葭说着,又将扳指放回妆匣内。
“那我立即去打水来。”春桃话一落,便小跑离开。
“明日,或许应该会见到他吧?”胡葭坐在妆台前,自顾自地小声说道,眼中升起一丝期待之色。“那便将扳指还给他,免得他以为:我多想留着他的贴身物件在身边。”
说着说着,胡葭的脸又有些滚热,她捧着脸颊,看着铜镜中倒映出几分娇涩又羞赧的面容,不禁垂下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