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葭与邱慎宁同坐一辆马车回相府,一路上,二人皆不言语。
到了相府大门,胡葭跃下马车,看着邱慎宁的背影,琢磨起来:若三皇子与邱慎宁早有私交,为何今日却像陌路一般。
除非马车内的那个人不是褚炜,不然就是他二人伪装之技已到炉火纯青之境。
“王妃,”春桃唤了声,自从胡葭将她的赎身契从相府拿出来后,她便从内心认定胡葭才是自己唯一的主子。
以往称胡葭为表小姐,是因为自己替相府做事。
如今陛下赐婚,褚煜也被封为睿亲王,她便将胡葭称作王妃。
“林夫人呈了拜帖,想邀您前去成造坊,挑选头面首饰。”春桃说道。
“殊姐姐?”胡葭如今的思绪还在那支簪子上,早已将前两日陈殊送来拜帖一事抛掷脑后。
“约定是何时?”胡葭问道。
“原本是今日,不过贤妃娘娘邀您与二小姐进宫叙话,婢子便差人回了林夫人,择日再来。”春桃回道,又添加一句,“王妃,婢子擅作主张,望王妃恕罪。”
“这算不得大事。”胡葭回到房内,“差人去陈府,告诉殊姐姐,明日我在成造坊等她。”
“是,王妃。”春桃恭敬地退出房。
胡葭从怀中拿出徐锦给她的铜簪,轻声嗤笑,“果然出身锻造司呀,巧夺天工之技,可惜,骗得了所有人。”
这铜簪是采用蜀地精贵的紫铜所铸,它具有较强的耐蚀性,氧化虽慢,但放置二十年,不可能如新。
再者,这铜簪蓄意做旧的痕迹太明显,胡葭将簪子扔在妆台上,定定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徐锦是不满足于贵妃之位吗,还是想要为褚炜铺路?不过,就算她不交出那支铜簪也罢,谁也别想打开常萱萱留下的铁盒。
而撷芳殿内的徐锦,心中也颇为烦躁。以胡葭的聪明心细,当时定当也发现那支簪子是假的,她并不拆穿,而是在等。
“娘娘,该歇息了。”绿竹走近,轻轻地拿下徐锦的头面首饰。
徐锦拂手,她拿起妆台的一把金钗,她的父亲可是大炎锻造司的掌司,想要铸造兵器和首饰,有何难?
“娘娘,后日便是初七,可还要去宝华寺礼佛?”绿竹问道。
徐锦抬起眼尾,又到了六月初七,她只是点点头,并无言语。
“常言道,有福之人生六月,无福之人死六月。”久久地,徐锦叹口气,“那到底是有福还是无福呢?”
“娘娘早些歇息吧,想多了头疼。”绿竹避重就轻地回道。
初七之日,胡葭穿着鹅黄的薄衫,戴着轻纱帏帽出门。成造坊在京城中久负盛名,锻造首饰的工匠手技堪比宫中司珍之手艺。
胡葭进来成造坊,周掌柜笑着迎上来,“不知王妃大驾敝店,有失远迎,还望王妃见谅。”
“周掌柜客气,今日我只是得空过来瞧瞧,若没拣两样饰品,掌柜莫要见怪。”胡葭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王妃说的哪里话。”周掌柜差人奉上茶水和点心,又指了指里屋,“林夫人已经内院恭候多时。”
“多谢周掌柜。”胡葭随着周掌柜的指引,来到里屋,陈殊带着自己的儿子静候在那里。
“春桃,带子安出去玩玩,我方才瞧见外边有卖冰胡和酥山的。”胡葭将林子安交给春桃后,示意她关上门,里屋内便只剩下胡葭与陈殊二人。
“小将军下月即要成亲,前往陇原,此生不知何时再复相见。”陈殊一语毕,开始抽噎起来。
胡葭递上一方手帕,“殊姐姐莫要过于伤感,人生在世,总会有相遇离别,何故如此?”
陈殊摇头,“我父亲与兄长,已在京中散布我要再嫁的消息。子安还小,我不想带着他再嫁。”
“可,如今你回了陈家,依仗皆是父亲和兄长,就算把你嫁给糟老汉作妾或是商户续弦,该如何?”胡葭叹息,林见虽出身军户,但林家却是小门小户,只在老家有小小的房。林见死后,家产便被兄弟霸占。
陈殊带着遗腹子,回了京回了陈家,这一住,便是七年。
“小将军,我大炎有一规矩,若亲王前往封地,可在五军营中挑选十数侍卫,还可挑选女眷随行。”
“可若是去了陇原,一辈子便回不了京城。”胡葭敛敛眉心,陇原可不比京城,远离朝堂中心,日子也苦。
“小将军,若是我再待在京城,定是会成为父兄缔结裙带、稳固利益的棋子。”陈殊抹抹眼角,“从前,我被唤作陈府小小姐,后来嫁给林见,称呼也变为林夫人。”
“接下来,或许会是李夫人,孙夫人,或姨娘?”陈殊的眼中竟没了光彩,这些年她在陈家的吃穿用度皆是自己的嫁妆。
嫁妆总有吃空的那一日,真到危急关头,该如何是好?
“小将军,你就点我的名录,让我带着子安一起去陇原罢。”陈殊止住呜咽,“夫君不在这些年,只有你,才会叫我的名。”
“如今我已不是谁的夫人,我只是陈殊,天下之大,我就想有个安身立命之地。”陈殊见胡葭不语,又再诉说着自己的艰难与苦楚。
“殊姐姐,名录一旦点上,递往户部,便不可更改。”胡葭握住陈殊的双手。
“小将军,我绝不会后悔。”陈殊定定地看着胡葭,意志坚决。
“好,那我便将你添上名录。”胡葭起身,推开里屋的窗,回头,眼中变了神色,“可我需要殊姐姐帮我做件事。”
陈殊慢慢扬起唇角,胡葭提出交换条件,这才是真正与自己达成承诺。
“小将军请吩咐,陈殊定当竭尽全力。”
胡葭收了收眼尾,“明日烦请殊姐姐前往宝华寺,一同礼佛。”
陈殊点头,她只需照胡葭安排去做便可。
春桃带着林子安离开成造坊,沿着街头逛到街尾,春桃一直紧紧攥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唉哟。”一个衣衫破旧的乞丐朝林子安冲过来,将他撞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