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顷刻间夺得了主导权,而那个从一开始就从容不迫的人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伊瑞丝平生最厌恨的就是这种受人摆布、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不想再让任何人控制自己。
她根本就没有研究出用魔法气息替代血液的方法,皮肤接触能替代吞食小娃娃也是假的,奥利维娅与厄尼斯特自然也没有完全相信她,他们久居人上、执子博弈,不可能想不到如果她所说的都是谎言,他们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后会发生什么。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
赌伊瑞丝没说谎,远离法阵以求自保;
赌伊瑞丝撒了谎,她做不到让目的是操纵他们的仪式成功,她要操纵的是她自己。
客观上,他们评判不出她说谎的可能性有多大,她精心准备的这场表演简直毫无破绽——那么只需要凭自己的主观意志作出选择——当然是要自保。
因为,他们被摆在赌桌上的筹码,是他们的人生掌控权。
哪怕他们愿意为各自的家族鞠躬尽瘁,也做不到牺牲自己的尊严去成为受他人支使的傀儡。
对待自己的掌控权慎之又慎,却能轻易剥夺她为自己作选择的权利——伊瑞丝既为此感到苍凉,又为此感到庆幸。
布下一盘精妙棋局的要点,是利用好人性的自私。
这一局,她赢了。
伊瑞丝的思绪已陷入僵凝,但在这种时候,她还不忘弯起嘴角,气息奄奄地道:
“仪式成功了……你们猜,我给自己下达的指令是什么?”
不想让他人控制自己,那就让她自己来控制自己。
二人没有怀疑仪式成功这件事的真假,他们都是行家,各有办法判断。
因此,与其说是他们相信她的话,不如说是他们相信自己的判断。
时间如同被暂停,二人没有动作,鲜血从伊瑞丝的嘴角流出,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没有力气开口了。
奥利维娅收回黑线,厄尼斯特让她体内的火元素都散逸出来,然后提起她,把她放在墙边,让她靠着墙壁。
二人围在少女的身前,在她面前投下阴影。在他们背后的半空中,火焰与黑线无声而默契地绞杀着剩余的小娃娃,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其中一个肉团有残缺,像是被人活活剜了一块肉一样。
火焰使其燃烧、将其吞噬,黑线高速切割,将其凌迟。
尖利的哭嚎声仿佛要刺破苍穹,久久不绝,直至碎肉落了满地,然后被火焰燃成灰烬。
“星期四,娃娃离开了家
星期五,娃娃躲躲藏藏在飞翔
星期六,娃娃跌跌撞撞站到了画上拥抱光芒
星期日,娃娃大声地哭嚎”
伊瑞丝意识混沌之间想到了这首歌谣,她的眼皮几次要合拢,都被她勉力撑住了,她坚持低声喃着:
“我吞下的是残缺的小娃娃,做不到完全地控制自己,只能给自己下达一个命令。”
这个“一个”,是她精心控制吞食的分量得来的结果。
只要一个就够了,也只能有一个。
如果吞食了完整的小娃娃,她就能做到完全地控制自己,这种控制必然包括随时提出或取消对自己的命令,那她费尽心思举行这个仪式就没有意义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只要别人威胁到位,她就还是得屈服,然后被迫修改自己对自己的指令。
可如果她只能给自己下达一个命令,就连追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当我非自愿答应出自你们二人的任何一个要求,我必立即死亡。”
伊瑞丝淡淡地笑着,说道。
她不再有权限更改、撤回这个命令,只有执行,或者去死。
而小娃娃这种高级傀儡材料确保命令必须被执行的方式也更高端,如果她违背了自己的命令,哪怕她自己并不想死,她也会按照命令上说的当场去世,至于死亡的方式……多种多样,随机到哪一种看运气。
她是仪式中的控制方,又是受控方——可以给自己下命令,一旦达成了命令里的死亡条件也必然会去死,这点她不能控制。
而这一条命令的内容又十分有趣……
“非自愿”?怎样才算非自愿?受威胁后不得不选择屈从、实际上还是不愿意那样做,但为了让自己不因命令去死而说自己是自愿的——
这样,算是“自愿”吗?
不算。
只要她切切实实不想做那件事,以任何方式让她去做了她都会死。
而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让她死的就是厄尼斯特与奥利维娅,或者说是拉米瑞兹家族与诺维罗家族。
她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在两个底蕴深厚、势力庞大的世家大族面前不值一提,她原本只是一个与这些大家族毫无瓜葛、连接触到的机会都没有的普通人,是他们对利益的追求把她牵扯了进来,而她本身并没有别的让他们刮目相看的东西——
只剩自己的生死可以用来铸造掣肘他们的锁链,提醒他们就算她是棋子也别把她逼得太死。
伊瑞丝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她做了那么多,却只是为了从他们的手里得到喘息的余地。
画法阵画到手酸、控制小娃娃遛人把自己的元素都快耗干、施展到自己身上足足七年的梦境魔法一下破碎引发的切切实实的头疼、还没提被她强行暂时压下去的认知混乱之类的后遗症、在多疑敏锐的二人面前努力演得不露破绽的疲惫,以及吞下小娃娃后承受的那滔天罪责与怨念、因果……
她不受控地慢慢阖上了双眸。
奥利维娅漠然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蹲下,贴着她的耳廓轻声细语道:
“真聪明。”
她用一根手指抬起女孩满是血迹的下巴,然后用拇指挠了挠。
厄尼斯特淡淡一笑:
“生气了?她活不了多久了。”
小娃娃制造的傀儡受人掌控的命运永远没有尽头,但埃西莉亚的寿命有。
厄尼斯特早就知道她修习禁忌魔法,在父母面前他没有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