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恶寒在黑暗中蔓延开来，泥土特有的潮湿腥甜味弥漫在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
姜厌在林碎身后纠结了一路，他始终没想明白面前这人是怎么在他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一堆数字中找出真正的开关来的。
尤其是从她嘴中不经意吐出的一个“星”字。这跟星星又有什么关联？姜厌很在意，林碎所说的“九星”。
要知道，在墙内最为禁忌的就是一切关于天空的事物。
他从未见过星星，不如说，他连真正的天空都没见过。姜厌自出生起，就被教导如何处决异种。前不久，这个新来的指导居然对他们说，他们从未接受过真正的指导。
莫说其他队友，就连姜厌都不敢相信，难道自己前十几年的坚持都是假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厌知道现在可能不是提问的好时机，但他隐隐感觉到，若是他不抓紧眼前的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
林碎正警惕周围呢，没太关注身后的人具体问了什么，便顺嘴反问了回去，“什么？”
“你怎么知道破解这谜题的方法？在我看来，那只是一串稍有规律的数字。”
林碎轻挑眉头，这人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吧？她知道他们肯定会对她所说之物生出兴趣。
毕竟，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只是她没想到这人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
难不成，是“真理”在影响他？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真理”被无序扭曲，祂会引诱所有试图窥探真实的人。
“呃，大概是因为...”林碎依旧是抱着戏弄的态度回答姜厌，她哪会那么容易就让这些“学生”得逞，“我比你们都厉害。”
明显就是自卖自夸的话从林碎嘴里说出来就十分有说服力，若是其他人这么说，姜厌即使嘴上不吐槽心里也是一万个白眼。
但对于林碎，他只会觉得这姐确实有那个实力。
姜厌在林碎看不见的地方点着头，“这个我承认，但我确实从未听说过什么九...九星？”
戏弄不成功的林碎内心还有些小失望，又见姜厌这孩子如此诚实，勉为其难地挑拣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回答：“就是一种被现在的人类所抛弃的东西。天上已经没有星星了，你们不必在意这个。”
“你们的...会教这些吗？”
“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呢？舌头捋不直吗少爷？人已经不直了，至少说话的时候舌头要捋直啊。”
真不是她年纪大了耳背，这孩子说话吞吞吐吐又口齿不清，林碎合理怀疑他是个别扭怪。
姜厌何曾被人当面侮辱过，偏偏说这话的又是他确实打不过的，最后只得嘴皮子上反抗一下，“我哪不直了？我铁直好不好，我钢铁般的意志宁折不屈。”
“好好好，那你想说什么？”林碎附和着点头。
果然是个别扭怪。
“咳咳，我就是，想问是不是...你们低...D区的学校会教这些我们不知道的知识？”
林碎瞬间明白这人的意思，毫无顾忌地将他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来的词讲出：“哦，你想说低等公民是吧？”
“我没有我不是我绝对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就是...就是...”姜厌绞着手指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坦荡一点咯，我又不会因为我是低等公民而自卑，反正你们又打不过我。”
林碎这人就爱讲点大实话，论诚实友善这一点她自信能打败全墙内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还有那百分之一是咬死不承认被她打败的。
“我明白了。”
“但是有一点，少爷你还是太天真了。”
“嗯？什么？”姜厌不解。
林碎停下继续往楼梯下走的脚步，转头抬起眸子看向身后站在比她高两个台阶的姜厌的脸，轻声讲出残忍的事实：“我们低等公民，‘不具备上学的条件’。”
在D区生活的不止有低等公民，也确实有学校，但他们并不对低等公民开放，大多被判定为缺陷基因的小孩都会直接被淘汰。
淘汰的意思不是被杀掉，套上项圈扔进边缘区，任他们自生自灭。
上层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他们美名其曰尊重生命。
但那些孩子活着，不见得会比死了好多少。
姜厌沉默了，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姜家是墙内最显赫的世家之一，即使是不被家族重视，只要体内流着姜家血脉一天，就永远都不会在墙内落得如林碎口中所说那般下场。
这下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林碎却无所谓，现在的她绝不期盼有上位者能体会到人们的苦难，就像她曾以为的那样。
看，人类总是这样，吃鱼的人会忽略杀鱼的过程，没有真正成为某个人就不会有感同身受。这世界无论重来几次，到最后都会成为一坨狗屎。
林碎知道姜厌这群人不会以身份自居高傲，但他们骨子里本就不一样。无意或有意，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不去伤害他们所认为的她那“弱小可怜的自尊”，即使她已经大大方方表示不必纠结这些小事。
确实是小事，在林碎眼里就只有钱和其他的区别。
非要细分的话也不是不行，99金和999金区别挺大，这个不能混淆。
在姜厌不断的思想斗争中，林碎带领众人走到了楼梯的底部。
楼梯终点处有一扇微微阖上的门，缝隙之中透出微亮的橘色火光，摇曳闪烁。
林碎侧身贴近墙边，靠近透过门缝观察里面。她看到门内黝黑的通道之中，有一个男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