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崖尽头,有一片寒竹林,山风吹过时便会抖落万里飘雪,白雪在涛涛风声中无穷无尽。
一条不会被冻结的瀑布在崖侧一泻千里,激起大片的云雾雪晶,向下是连绵的松林与危峻的山涧。
风过之后,飘雪就像细雨般静静落下,天地间一时纷纷扰扰。
南雨穿过风雪,停在庐屋的窗沿上,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羽毛。
听刚才那剑侍的意思,楚风还没回来,那我等等他好了。
南雨心中既期待又激动,不知道楚风能不能认出她来,会是什么反应,该不会哭吧,嘿嘿。
她忍不住啾啾了两声,在窗沿上跳来跳去,又飞到屋顶上,调皮地扒乱了几根芦草。
雪崖的庐屋在夜晚中显得更是孤寂苦寒,南雨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回来楚风,她想了想,用爪子将薄窗推开一个缝,钻了进去。
大概是楚风也没想到还能有人明知他的禁令而硬闯,因此庐屋并未设置任何结界与阵法。
南雨很轻易地便入了屋。
她呆呆地站在窗前小几上,眼睛湿湿的。
这间不大的屋子就是丸鸟马车的翻版,是楚风绝对不会有的闲懒风格。
一处窗边是带着纱幔的小小卧榻,上面散着四个熏了竹香的抱枕,有着花花绿绿的彩。
墙边圆圆的朴质博古架上摆了一个插了芦苇花的青白小瓶,还有南雨在旅途中捡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另一处窗边则是南雨时常用来霍霍掌中丹炉的桃木小几和绒毛坐垫,就连盛放薯片的小碟都一模一样,还有爆米花。
只有这两样东西是被上了结界的,用来保鲜。
南雨有些哽咽,她只想现在立刻见到楚风,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自己也修炼有成了,还有,她好喜欢他。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这四十七年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她都想和他慢慢说,靠在他怀里慢慢说。
她飞到卧榻上,边等边想,在熟悉的环境中放松地睡了过去。
“……唰唰……唰……”
一阵扫雪的声音隐约传来,南雨在软和的抱枕间醒来,透过薄窗可以看到天色已亮。
“咦?窗子怎么被吹开了?”
昨日新来天阁的那名侍从奇怪地自言自语,感知到屋内并无他人,然后将窗子轻轻合上了。
“唰……唰……”
扫雪声重新响起。
南雨已经等了整夜,楚风也未回来,她有点焦急,自己还有最后一天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楚风干什么去了,难不成又去哪闭关了?
这座雪峰没有灵鸟,只有崖边偶尔飞过一两只黑鹰,但他们也都只是路过剑冢,并不了解这位剑首的事情。
看来只有那群八卦的剑鸟消息灵通了,可南雨不敢离开庐屋太远,怕和楚风错过。
此时她有点后悔昨日怎么没随便绑只剑鸟一起过来,这样还可以随时打听。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南雨焦急万分,再过三个时辰她就要回师父那里了,可楚风依旧不见影子。
南雨在小几上跳来跳去,焦心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往小碟上瞟。然后,她解除了只有保鲜功能的结界,大快朵颐起来。
嘿嘿,没我做的好吃,看来他也不是什么都最棒嘛。
……
再不回来我就全吃掉了哦。
……
好吧,这是给你的惩罚,啊呜。
南雨一边吃一边东想西想,很快就将两个小碟吃得干干净净,小几上还掉落了些碎屑,明目张胆地昭示着有人偷吃。
又一个时辰过后,南雨飞出庐屋,飞得很高很高,看得很远很远,没有那个她熟悉的身影。
最后一个时辰,南雨有些难过,这就像只有自己知道时间地点的约会,等一个未知的赴约。
楚风没有忘记她吧?要不为什么还造了间屋子来缅怀呢?
不过……也许这庐屋只是头几年建的?现在都快五十年了,会不会已经淡去了……?
南雨又开始了胡思乱想,她在屋子里留不下印记,就算用了老鼻子劲,墙上地上物品上连丝刮痕不会有。
而屋外亦然,也不知这青石地砖到底是什么做的,元婴期的修为都无法在上面刻下微毫的痕迹。
她的气息与绝大部分灵气也被师父的术法藏得严严实实。
南雨只得飞到庐屋外的一片青石空地上,叼来许多小细枝,蹦跳着摆了两个字——
等我。
然后用小术法固定住,别被山风吹跑了。
最后半个时辰,峰顶飘起了大雪。明明是盛夏之期,这里却总是风雪常伴,没有四季。
“哎……”
南雨蹲在地上看着那两个字叹气,她就要离开了,不知道楚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能看出来我来了么……
小白啾的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白光,很快就将她全部笼罩起来,在消失的最后一瞬,南雨瞪大了眼睛。
天际一道她最最熟悉的淡金色流光正向此处飞来——
楚风回来了。
南雨只来得及认出楚风,白光便静悄悄地一闪而消了,庐屋在大雪中又恢复了冷寂,只有偶尔呜呜的山风呼啸与寒竹林簌簌扬雪的回应。
又一阵崖底的风狂乱吹来,将大雪吹扰了个纷纷扬扬,几根小细枝被卷到了空中一同随风而舞……
楚风在三日前被师尊传令回剑冢商讨要事。
已是化神后期的他在最后一日才动身赶回,此时正是他见完师尊之后回庐屋打坐的时间。
楚风轻轻落了地,收起配剑,眼底转而一寒。
有人进了庐屋。
他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只一秒,就知道哪些地方被动过了。
软榻上抱枕的角度变了,木架上几颗用来玩耍的彩色小石子散了一地,桌上的两碟小食被吃空了,还留了些碎屑未打扫。
屋顶的芦草被扯出了几根,插在芦苇花的青白细瓶中被迫滥竽充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