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这天,麟华也一样发生了许多事。
这日上午,麟华一如往常几日天朗气清,南离与无虞照常前往流芳斋,这几日厉寻竹的病情有了好转,虽然身子骨还虚着,至少脸上有了血色,也不是日日卧榻不起了。
厉丛芳因此甚为感激南离二人,天天都琢磨着如何在饭桌上展示十八般武艺。
小妹厉侍画也是天天见到南离就雀跃欢欣,她在南离的教导下逐渐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每天就眼巴巴等着南离给她带来新感悟。
只有南离的笑容下藏着愁绪。
厉侍画确实天赋卓绝,虽有南离点拨,几日时间便能主动感知器灵也足够不可思议。
这小女孩的起点,已经比大部分炼器子弟高得多了,于是南离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厉家祖传的这个被换灵的木匣,解还是不解。
无论南离怎么教导厉侍画,她都不可能学会换灵秘法,因为换灵秘法就在木匣内的玉简上。
想要得到换灵秘法就需要先给木匣与玉简换灵,直接形成了矛盾环。
南离能不懂换灵秘法而实现换灵,纯粹是身为魂匠的功劳,真让南宫家的人来处理,大概也就停留在发现木匣玉简被换了灵这一步而已。
现在南离确认了厉侍画有足够天资学会换灵秘法,却终究在解开木匣这一步犹豫了。
换灵,实在非正道之功法。前两日见他这般纠结,无虞还特地算了一卦,结果是混沌门,一片翻滚的灰色。
“暂且压着吧。”南离那晚对无虞说道,“到了不得不选择的那天,答案自然明了。”
“什么叫不得不选择的一天?”无虞问道。
“离开麟华。”
这一天快了,南离有预感。吃罢午饭作别流芳斋时,厉侍画突然拉住了南离的袖口,满脸的不舍。惹得南离不由得感叹,孩子自有通天的敏锐感知。
这边刚刚离开流芳斋,那边就见到了九霄。
“红袍在麟华国里,着实惹眼啊,九霄先生。”南离拱手道。
无虞惊讶地看着南离,总觉得他对九霄的态度与以往不太一样,亦或是,此刻的南离与以往她认知的那个南离不同。
“你们认识谭九吗?”九霄虽然笑着,却没寒暄,直入主题。
南离叹着气点了点头,带头在前往家里走。“我以为九霄先生对此应该了如指掌。”
“也算是。你们刚进村的时候,他给你们画了个阵。”
“我们之所以‘擅闯化龙台’,便是托他的福。”
“确实是冒犯了,我替他赔个罪。”九霄说着就作揖。
南离苦笑着按住了九霄的手,“九霄先生何必如此,恰逢麟华大典,我们理解。遑论在此之后九霄先生已经帮了我们太多,感激都来不及,怎敢受九霄先生的礼。倒是九霄先生今日前来,有何说法,不妨单刀直入。”
“观摩礼器一事,成了。”
无虞瞪大了眼,但看南离却一脸淡然。
“事关谭九先生?”
“正是,兴许你也猜到了。”
“他便是谭空。”
“对也不对。”
“青铜面具下的谭空纵贯几百年历史,自然不止他一个。但至少我们当下所提的‘谭空护法’,便是他了。”
九霄不置可否,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无虞一眼。
三人都知道此处应该有一个问题与一个答案:身为护法的谭空画下的阵法,南离跟无虞如何破解?但他们都默契地略过,略过,也就代表答案昭然若揭。
“他会带你们观摩礼器的,我就不参与了。”
“九霄先生还是不认可对麒麟的祭祀吗?”
九霄笑道,“怎敢妄言认可与否,我有其他事情,你们跟谭九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想来误会解开,他对你们倒还有些歉疚。”
“如此,九霄先生,有个问题我不想问谭九,也请你如实告知我。”南离露出了罕见的严肃表情。
无虞明白了,南离身上的这种违和感来自何处——他脱离了十六岁少年秦南离这个虚假身份,虽然没有跟九霄明说,但他已经卸去面具,更像用活了一百年的南宫离的立场跟九霄交流。
“请讲。”九霄此刻甚至姿势都有了些恭谦之意。
“你可知有谁曾用神识探查过我与无虞的居所?”
九霄眉头一皱,“神识探查非常人所能掌握,至少我与谭九皆不会行此腌臜之事。”
“三次。”南离道,“自廿一到廿四日,三日,一日一次。”
“麟华国内会此技者寥寥,莫非是负屃行尊……”九霄喃喃道,表情愈发凝重。
“无妨,想来若是我在九霄先生抑或那谭九先生身边时,也无人敢动用神识探查。”南离摆手,“我信赖九霄先生,你道没有,便是没有。我们这就去见谭九先生。”
“只能是你,南离。”
无虞紧皱眉头,一下抓住了南离的手腕。
“放心。”南离点头,“你心火已去。”
“但凡有任何危险,我一定会及时出现。”
“不会有危险的。”九霄有些惊讶地看着无虞,“无虞姑娘,我今日就在你们认识霜月的酒馆坐着,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那多谢九霄先生。”无虞跟南离对了个眼神,也不再言语。
九霄深深作揖,与无虞一起目送南离远去。
南离他们还没走到明德堂,却见一个白袍玉冠男子抱着一些物件等在天麟街口。
粗眉宽脸,眼神凛冽,肩背宽厚,正是谭九。
“南离,当日村口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明明还有些距离,但这浑厚声音有如在耳边响起。
南离作揖道,“谭九前辈,当日您也是为村子着想,不必往心里去。”
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突然闪现,一下形成了球形罩,微微流转咒文。刚刚被笼罩的南离眼前景色瞬间转换,竟然出现在了谭九跟前。
简直如同缩地成寸的奇迹……南离暗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