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芳产生离婚的念头不是一两天了。她觉得已经无法忍受现在的生活。
究竟无法忍受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许多东西都让她受不了。按理说,女人提出离婚,无非是无法忍受丈夫的某些行为，比如说虐待、冷淡、外遇等等,而这些她不曾遇到。
相反。丈夫对她的体贴照顾是很周到的。可是当她每天回到那三代人住的两间小屋,看到丈夫那臃肿矮小的身体时,就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了。是工作不称心?似乎也不是。想当初,她结婚后回到北京,为能找到这样一份工作是多么高兴啊。尽管自己很快生下孩子,可工作的劲头有多大啊:她不迟到早退,甚至连一天病假也没请过;业余时间,她学习服装设计,上夜校学英语,参加厂里的服装表演队，样样工作都干得出色。为此，她不是也往家里拿过几张先进生产者的奖状吗?
那究竟什么时候产生了要离婚的想法呢?是从当了服装模特儿之后?她说不清,确实,自从当了服装模特儿之后,鲍芳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当她穿着那一件件色彩绚丽、款式各样服装、踏着令人激动的音乐节拍，迎着许许多多电视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迈着一字步,在无数眼睛注视下表演的时侯,她的心情是那样的惬意。她认为自己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
她就是从那以后,她的社交活动多了，各式各样的宴会、舞会;她接触的人多了,领导的接见,记者的拍照、采访,同行姐妹们的羡慕,还有男人们那充满欲望之火的眼光。也就是从那以后,她的照片像电影明星一样,上了杂志的封面。她健美动人的身影时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尽管是广告片。也就是从那以后，一个搞电视摄像的男人,向她走来,他为她拍照、录相,请她吃饭，送她华丽的服装。她感激他。
可是,当有一次那个男人用有力的双臂抱住她，亲吻她,把手伸向她的乳房时,她从片刻的眩晕与激动中醒来,她突然想到了大刘,想到了孩子。她挣脱了那个男人,跑回了家。那天晚上,大刘看她神情恍惚，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竟什么也没说。那夜,她没理大刘,流了一夜眼泪。
今天是怎么了?看到叶宁和一个外国人谈恋爱,自己怎么就受不了了呢?离婚的念头又一次强烈地冒出来,似乎不可动摇了呢?
和叶宁比起来,鲍芳觉得生活对自己太不公平。“文革”两人一样受苦,一样去山区插队。可后来,叶宁不费力气上了大学,进了国家机关。自己虽然回到北京,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嫁了个不称心的丈夫。叶宁家有宽敞的住房,而自己劳累一天后要回到下雨就漏水的三代人的小屋;叶宁家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家用电器样样俱全;而自己一家四口人全靠二，三百元的工资生活，买件像样的衣服,还要计划计划呢!
想到这些,鲍芳心里堵得慌。难道自己就是这个命?不,我绝不认这个命。鲍芳想,自己的生活不是已经发生变化了吗?成为许多人注视的中心,无数镜头都对准自己,华丽的服装、丰盛的宴会,甚至还有男人的追求。自己凭什么得到了这些,还不是凭自己美丽的外貌。凭借这一点我还应该得到更多。
她想到一位外国作家的话:男人靠身外的本事得到幸福，而女人只靠自身的条件就可以了。
离婚、离婚!要改变生活,要得到更多的满足，就必须先摆脱大刘,那个一辈子也富不起来公共汽车司机。离了婚以后怎么办?去找那个电视摄影?孩子,孩子怎么办?母亲能答应吗?不,不可能想她们。今天晚上就得跟大刘提,越快越好。时间长了,说不定自己的心会软下来。
鲍芳走进了院子,来到那两间小屋前。屋里很静。姥姥带孩子出去了大刘上大早班,此刻正在睡觉。正好现在进去就和他提离婚。
鲍芳用力推开了小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