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瞿木然地看向前方。
贾西西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两手死死地捂住脖子，猩红血液顺着指缝像一条不间断的线，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没多久，脚下便汇聚出一小滩暗红色洼地。她看向萧瞿，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有汩汩的血从嘴角溢出。
万物失去色彩，视线中唯有红色。
压着肩膀的力量不知何时撤去，龙哥似乎说了什么，但萧瞿只能听见他声带嗡嗡的震动声，没有多余精力分辨声音传递出的准确内容。
流淌的血液带走贾西西最后的生命，她“哇”地喷出一大口血，瞳孔逐渐熄灭神采，捂在脖子上的手缓缓垂下，身体脱力，不受控制地朝后方倒去。
凝固的时间随着贾西西的死去重新向前迈动。春日的风不为任何事物的逝去而停留，荒野泥土里刚刚苏醒的虫子奋力地鸣叫，一声接着一声，聒噪且刺耳。
萧瞿向前扑去，接住贾西西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她两眼圆睁，死死地瞪着，整张脸痛苦且恐慌。
萧瞿轻轻地将她放平在地上，擦了擦自己手上汗和血液的混合物，缓缓合上贾西西的双眼。萧瞿就这么垂头看着死去的玩家，十指紧握，手指关节因为用力一片惨白。
龙哥从小卖部里提了两把铁锹出来，走到萧瞿身后，拍了拍她僵硬的后背，“人都死了还看什么，挖个坑埋……”
“碰！”
这句话还没说完，萧瞿一个闪身从地上跳了起来，抡起拳头结结实实地砸上了龙哥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令龙哥不住后退。
“啐”
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水，整齐的发丝也因为这股力量垂落在额前，他阴鸷地盯着眼眶微红的萧瞿，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龙哥将手里的铁锹插在土里，揉了揉十指关节，挑衅地冲萧瞿抬起头，下一秒便如击电奔星，眨眼间来到了她身前。
“你要给玩家报仇。”
好快的速度！
萧瞿避无可避只能咬牙接下这拳，她抬头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暴戾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杀她？”
龙哥一个错步绕到了萧瞿身后，曲起胳膊抵在了她的后腰，寸劲之下，萧瞿猛地向前扑去。
“你问我为什么要杀她，真是可笑。她是玩家，我是NPC，不杀她，难道要等着她来杀了路渊和你我？”
一声痛呼到了嘴边萧瞿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她旋身躲开随之而来的飞踢。
“你知道的，她根本杀不了你！”
龙哥嗤笑了一声，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究竟搞没搞明白自己的立场？玩家和NPC本是两个阵营，可现在呢，你却为了一个玩家对同为NPC的我刀剑相向。”
两人交缠之间，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萧瞿被龙哥死死掌控住节奏，落在下风。听见龙哥这句话，萧瞿有一瞬间的恍惚，随之而来的是膝盖处剧痛，两腿不受控制地向前弯曲，整个人面朝下扑倒在地。
龙哥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认清自己的身份吧。别以为拥有了意识就和其他人不一样了，再怎么不同，你也不会变成玩家。”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要报仇，这仇也算不到我的头上。人是我杀的，你有想过我为什么杀她?”
萧瞿喉咙里压抑着怒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背后传来一阵力量，将她死死地按在了地上。龙哥蹲了下来，“冷静点，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和她素昧平生，那些玩家和路渊也无冤无仇。就是因为可笑的‘副本任务’，他们就要杀了路渊来换取自己活下去的机会。任务是谁给他们的，能够操纵所有人命运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他拍了拍萧瞿的肩膀轻声说道：“好好想想吧，你真正的仇人究竟是谁。”
龙哥起身离开，逐渐走远，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被风吹散，送到萧瞿的耳边，“只有愤怒是远远不够的，你要学会恨，恨你的命运，恨这个世界。”
萧瞿趴在地上，十指扣在泥土里，有一瞬间，她在想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安稳的摸鱼养老日子不好么，为什么又要掺和进玩家和主角NPC的纷争。
熟悉的无力感盖过了四肢的疼痛，一股脑冲刷着她的身体和精神。
去他妈的报仇！又不是圣母，为什么就见不得别人死呢。谁死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就行了!无数次失败的惨痛教训难道她都忘了?不就是因为做不到对于死亡无动于衷，也做不到救下别人的命，才选择封锁家门逃避度日的?怎么离开家了就把这些血淋淋的教训给忘了呢？
家……
她想家了，想念客厅的雕花座钟，想念柔软的弹簧沙发，想念卧室窗下的热闹街市……
鼻头一阵发酸，泪水顺着眼角落在了泥土里。呼吸渐渐急促，土地的腥气充斥鼻腔，狭小空间里的氧气也告急起来。
萧瞿翻了个身，面朝天空平躺在地上，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她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玩家尸体，和插在地上的铁锹。终究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
萧瞿在小卖部后方的荒地里，寻了块最有生机的地方。嫩绿的草芽破土而出，绽放着点点翠色。她放空思绪，闷头铲土。
仇恨，退缩，无力，迷惘，都在这一铲铲土中消失殆尽。她又变成了最初的那个自己。
太阳西斜，云雾渐笼，橘粉色的夕阳穿透薄雾洒在大地上，衬得这片荒原更加寂寥。
萧瞿背着贾西西的尸体，迎着夕阳一步步走到她挖好的坑前，动作轻缓，将贾西西平放在坑中，取上一抔黄土，洒在了她的身上。
龙哥说错了，她有自己的立场。她就是圣母，就是见不得身边的人因为什么副本任务无辜死去。不论玩家还是NPC，谁的命不是命了?凭什么要被那些看不见的规则和条条框框给圈死?
龙哥也说对了，这个仇落不到他的身上。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造成玩家和NPC处于对立面的那些东西。只要那些东西还在，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