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这边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地上人影四散,流淌出的鲜血顺着崎岖不平的地面汇入大大小小的水坑。
浓烈的血腥味被雨水冲散,掩埋于地下。
龙哥浑身早已湿透,血水沿着额头发丝落进眼眶,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宛如一行血泪。
不知是他的,还是沾染上了别人的血。
他就笔直地站在那里,手握着枪。
砰的一声枪响,血花在最后一个人胸前绽放,那个人面朝下倒在潮湿的地面,了无生息。
萧瞿和路渊在巷子口停下了脚步,呆愣地看着这单方面的屠杀。
雨水拍打屋檐,淅淅沥沥。风卷着绿叶飘然而下,落到地面的那一刻被雨珠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龙哥碾着那片落叶,默然地偏头看向他们,那一眼中仿佛饱含疯狂、兴奋,又仿佛满是厌恶与绝望。再定睛辨别时,只如古井,平淡无波。
真实的、全部的他短暂地出现在萧瞿和路渊面前,随即又快速缩回阴影之下。
龙哥的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连续不断地滴答落在地上。
脚下汇聚一滩暗红色的水洼。
他受伤了。
萧瞿连忙拽着路渊跑了过去。
“你的手要紧么?”
萧瞿伸手想要触摸龙哥,却又在碰到的前一秒快速缩回。她上下打量他的手,终于在后背靠近肩膀的地方发现子弹击中的痕迹。
她想帮他包扎,却无从下手。
龙哥摇头,一脸无所谓,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还叫没事?!”路渊看着那一滩血水,漂亮的眉头蹙起,突然提起嗓门吼了起来,“是不是在你这里只有生死才算事情!”
龙哥揉了揉眉心,“别吵,路渊。比这更严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所以我说没事,不是在敷衍你,是真的没有大碍的意思。”他难得地替自己辩解。
萧瞿拍了拍路渊,安抚他的情绪。
她看向四周倒下的玩家,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地吐了出来,随后便扭过了头。
萧瞿快速向龙哥描述巷子中发生的事情。
龙哥听闻后竟然笑了出来,笑容越发肆意,笑声中满是抑制不住的畅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揉了揉萧瞿的脑袋,细长的双眼中熠熠生辉。
“我没看错,你真的是一块璞玉。做的不错,继续加油。”
萧瞿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在看见他苍白的面孔时,把话收了回去。
算了,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以后有的是机会坐下来好好说清楚。
“走吧,先回车里。”
路渊架住龙哥没有受伤的那条胳膊,两人走在前方。萧瞿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地上一小簇一小簇的水花,若有所思。
今晚的袭击如果不出所料依旧是那个名为孔森的玩家发动的。
他借宣布禁猎区的事情召集论坛所有玩家,带领他们有预谋地进行这场捕猎。
萧瞿粗略估计,倒在这里的大约有四十多人。
那岂不是大部分玩家都在这里了?
她的左脚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踩下去。
那这个孔森也在这里?
萧瞿想要回头看看地上的玩家,但随后摇了摇头,否定这个想法。
不,他一定不在这里。
哪有军师自己上战场打仗的道理。
在她的身后,阴影遮住的角落,暗红色的血水仿佛活了过来,从积水中自动分流而出,宛若一条条吐着红信的蛇魅沿着地砖缝隙快速交错游走。
变化悄然无声,无人发现。
还有六七步的距离三人就要进入巷子。
忽然间,落雨似乎凝滞了一瞬,短到只有萧瞿隐约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瞬间。
就在她怀疑是否是错觉时,一发子弹破空而来。萧瞿愕然抬头,思绪还未跟上,提刀的手下意识抬了起来。
刀纹丝未动。
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密密麻麻地缠绕上她的四肢。
身体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成为一具提线木偶。
萧瞿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耳鸣声轰然响起。
那段没有自我意识,被副本禁锢的噩梦好像在这一刻重新追上了她,将她溺于其中。
无数碎片从尘封的记忆深处砰地炸开,每一片都是相同的内容。
不为人知的角落,她呆滞地等待时机走向玩家身前,说出那两句无关紧要的台词。
随后属于她的角色便再次回到幕后。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没有人知道她在哪。
她的一切都没有人关心。
她只是台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人,谁都能够替代。等待的时间几乎占据了她整条生命。
雨水从睫毛上翩然坠落,砸入她的瞳孔,酸涩,刺痛。
这段早就忘却的记忆忽然奔涌而来,孤独像滔天巨浪来势汹汹,瞬间淹没了萧瞿的内心
“究竟……是谁!”
萧瞿睁大了眼睛,看向这漆黑的雨夜,宛如一头被触碰逆鳞的怒龙。
又一阵巨浪翻涌,那是愤怒的狂潮。
子弹顷刻而至,龙哥和路渊也被那看不见的东西死死束缚在原地,不得动弹。
眼看那颗子弹就要穿透路渊身体,萧瞿咬紧牙关,肌肉暴起,眼球因为用力满是血丝。
沉闷的怒吼声在喉咙处响起,热浪狂潮在血液中沸腾。
手腕上的两个金玉坠子这时同时闪着流光。
香甜微风自脚下盘旋升起,吹开雨雾,轻柔地卷起了她的碎发,随后缠绕在那束缚住她的看不见的丝线上,化为利刃,与之对抗。
这一切萧瞿都不知道,她的眼中只有愤怒。
忽然间,四肢上的丝线出现片刻松懈,萧瞿猛地扑向路渊,将他撞倒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