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下了自己找的设计师的方案和图纸后,念之准备自己动工来做事了。
她自己找到了装修做事的工人,开始帮着她一起拆除、打扫、扔垃圾、再将所有的旧式地板拆除,墙皮铲除,阳台玻璃和房间的窗户拆除……
只要是周末,念之就穿着一身工装服,戴着帽子在房子里干活。
工人师傅也很简单,给钱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不怕脏不怕累,就像个学习的小工一样,跟在他身边,学着一点点的做事。
刚开始师傅也不多说话,只是干活,其实是懒得理念之的。渐渐的,看着念之竟然是认真在做事,而且非常谦虚的态度,跟着师傅一点点的学。
这真罕见。
两个人能一起坐在地上吃盒饭,一起喝茶。
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竟然有这么不怕脏和累的女人。
师傅问“辛苦吧?”
念之发自内心的笑,说“辛苦,但是还挺有意思。”
念之说的是真话。每天的工作都是脑力劳动,很多事情做了也不一定有明确的反馈,很多时候人做的事,就像在水里写字,写完就消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装修这种扎扎实实和物质世界交手的感觉,每做一步,就是一步的改变。这种感觉真好,念之喜欢。而且亲手打造自己住的房子,这让念之觉得自己像是回归到了旧时代。
人和自己的居所很近,知道居所每一根电线、水管的位置,知道每一个开关的排布方向,知道墙体之下的血管和脉搏。
她和这个房子才真正的认识了。
在白色灰尘飘飞的那天,张雪陆铭母子出现在门口。
防盗门半开着,正好在运送装修垃圾,念之在帮着师傅做吊顶,一直仰着脖子。这时候看到有人进来,张雪走在前面,一脸震惊的看着念之。
房子里是没有办法说话,三个人只能走到楼下的凉亭里面。
老小区,周围有带着小孩玩的老人和妇女,眼睛不时的瞟过来,耳朵也竖起来听着附近的谈话。
三个人没办法只能压低声音说话。
陆铭胸口起伏大,实在忍不住的话冲出口,“你要发疯多久?”
念之摘下口罩,听到这话就立即脸冷了下来,将口罩对折后放在口袋里,淡淡的说“关你什么事?”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给你介绍的设计师你不用也不说一声?”一连串的反问,居高临下。
张雪轻声咳嗽,示意陆铭不要再这样逼迫。
陆铭气的坐在亭子里,他憋着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念之看了一眼张雪,再看看陆铭,说“我说离婚是认真的,即使今天妈妈过来,我也是这样讲。你认真考虑一下,咱们把事情办了。”
张雪站起来,走到念之旁边坐下,拿出纸巾,擦擦念之的手,又拍拍她衣服上的尘土,才说话,“怎么会你也跟着装修起来了,累不累?”
无论对于陆铭多么生气,念之也做不到对婆婆张雪生气。
她们是同事,还是战友。曾经最难的时候,带孩子的整个过程里,是张雪给了她支持,给她关怀。
念之忘不了带大随安的过程里,那许多的不眠之夜里,她和张雪像是战壕里的战友在支撑彼此。
而这些画面里,没有陆铭什么事。
想到这里,念之确实难过了,眼眶红了,她对张雪说“妈妈,我应该去找你,当面跟你说的。可是……我有点说不出口,拖来拖去,就……”
难过的是,这场婚姻,不仅是她和陆铭之间的事,他们的婚姻关系里,一直包含着这个婆婆的存在。
好笑的是,念之觉得自己不仅是和陆铭离婚,更像是要和张雪离婚,要告别。
张雪握着念之的手,她的手温润细腻,念之的手因为刚才干活很粗糙干燥,张雪一点都没有嫌弃,她的眼中只有心疼。
“孩子,你想过离婚之后要怎么生活吗?就在这里住吗?”张雪的声音温柔。
念之点点头。
“就这么不可调和,非离不可了?”张雪充满困惑,她没有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过来的路上,陆铭说就因为两人分居太久了,而且念之认定他们之间没有爱意。所以非要离婚。
张雪叹口气,说“念之,你有没有想过随安的处境?她刚刚重新回到学校,不久就要再次面对中考,这个时候家庭再次经历大的变革……孩子,是否消化得了?”
随安是念之的命门,张雪这一问就是找准了念之最脆弱的地方。
张雪看着念之,将她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两人的动作亲昵,任谁看着都是亲母女才有的距离。
“可我最在意的,最放心不下的,其实不是随安,而是你,念之。你一直不会照顾自己,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委屈也不说,难过也不说,让人心疼。”张雪的眼眶也红了,她的心疼是真实的。
念之的眼泪掉落下来,快速的拿手背擦掉。
“我们母女一场,你叫我妈妈叫了十几年,我把你当女儿。念之,你别着急,一切咱们慢慢来,好不好?你要装修就装修,要住这里就住在这里。我只有一个建议,就是咱们把脚步放慢一点,不着急。想清楚再做决定,全家人都来适应一下这个改变,好不好?”温柔的声音慢慢传进念之耳朵里,再坚硬的心也动摇了。
没有办法拒绝,张雪没有阻止,只是希望大家都慢一点,给所有人一些时间。
原本紧张窒息的氛围,因为张雪的出现,氧气缓缓的注入,一切松弛了下来。这么多年的管理工作,对人心的把握,还有她真实的爱意,全部混杂在一起,拧成一股无法拒绝的力量。
念之只能答应,她没有办法再去和陆铭说什么。匆匆回去楼上,继续当小工装修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