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橘好像意识到什么，表情微变，脸色复杂地看了她半天，才缓缓开口。
那个叫商梅的女人，已经离去十多年，但如果还存世，应该也有八十多岁了，是很正常的寿命到头，医生的检查报告说她身体很差，本来应该活不过五十岁，多活了二十年也是奇迹。
这点符合随薇的记忆，她印象里姥姥病弱，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眸明亮。
二十二年前，商梅曾经失踪了半个月，后来自己回来的，一度念叨着陌生的人名，几次都絮絮叨叨自己见过一个可爱的姑娘叫薇薇，如果能收养她就好了，一定把她好好养大，将会是圈里最出名的一颗明珠。
把商未橘的爷爷，也是商梅的爸爸弄得烦不胜烦，加上她常年身体不好没有成家，分了些资产就把人迁出去了，逢年过年才会回去见见小辈。
“但姑奶奶还是念叨着薇薇，什么都要和她的好姑娘比一比，没薇薇乖，没薇薇高，就连我写个字都会被姑奶奶指点没薇薇写得端正，薇薇写了多少多少本字帖可勤奋啦。”
“我们还以为姑奶奶得了妄想症呢。”
随薇走到窗边，商无诀看了一会，拉着商未橘就走，临走前他没有看她满面泪痕，眼眶红肿，只是轻声嘱咐一句：“揭防尘袋时记得带口罩。”
门一关，商未橘大惊失色，但声音还是压低了：“这世界这么小的吗？我昨天还说听到薇薇这名就讨厌。”
“行了，别操心这些。”他收起手机，“准备收尾。”
飞机上，纪云崖坐在几乎无人的头等舱，招手要了瓶红酒，好心情地抬起酒液向舷窗外的云层大地示意：“敬向成功。”
随手塞进袋里的酒红色袖扣忽而粉碎，流光一闪，数据上传完毕。
随薇在工厂里的小房子中住了三天，这三天她在翻看一本古早的漫画。
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作品了，画风放现在看有些比例失调，脸蛋过尖，眼睛太大，身上的衣裙就用几笔寥寥的笔触勾勒出大体轮廓，色都没上。
整整五十多本，堆在书架上被保护得很好，但页面仍然朽黄，每一本的书里都会夹一张纸条。
这个漫画曾大火，讲的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孩努力奋斗，每每所遇非人，最后一生流浪，在沙漠中度过余生。其故事之悲催催泪，女孩之痛苦命运，无法逆转的命运，爱而不得的痛苦，伴随了一代人的青春。
第一本说女孩的过往，性格仁懦，开场作为服务生被男主刁难，不得不当了对方情妇。
随薇没什么太大的心理起伏，尤其是看见纸条上用大量愤懑的语言臭骂一顿恶心男主后。
第二本女主被男主家长发现，扫地出门，丟了工作被重男轻女的家庭找上门吸血，女主本打算考级考证书的计划也泡汤了。
纸条写：“踏马的狗男女，我薇薇那么乖巧可爱居然一点都不心疼，生的儿子没□□，一辈子讨不到老婆啃死你们@$*&……”
最后一本是女主死前的幻象，被黄沙掩埋，泪水也轻飘飘的，“如果可以，愿下辈子，我不再柔顺不再懦弱，一生所向披靡最爱自己。”
纸条上有斑驳的泪水：“薇薇啊，我来爱你。”
随薇的眼泪也失去控制，她一笔一笔回，写在纸条下面，用练了很多字帖被偷偷夸过的字。
漫画里的女主一生悲苦，从未得到过爱，最终下场凄凉。但其实有个善良心软的温柔老太，拯救了女主拯救了世界。
时空交错重叠，这份浓厚的爱总不算相负。
随薇已经明白一切。
先是商梅看了漫画，穿书拯救后被迫死遁，在那之前却听闻了一本小说主角叫做“商wj”，知道是自己世界的。
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符合条件反射三个孩子被绑架，结果是绑匪开枪走火，恰好验证世界主角的存在，但随后商家出手，主家和分支联合起来保护好三个孩子，牢牢隐藏他们的身份。
背后之人发展□□，预谋夺取主角气运，于是有了怀山的试探，小说里男主好友死去，极大程度刺激了他，他也差点身死，这是本来的剧情发展。
后来的男主将经历诸多，性格大变，登顶高峰，他也永失羁绊，与家族诀裂，亲人背离，好友死别，孤寂而有礼，他在世界最繁华的商楼里俯瞰众生万物。
但是，随薇是一个变数，当她跳下海被一把捞起没能脱离，就变成这个世界最大的一个剧情偏离。
纪云崖……想去初遇的一幕幕，飞机上巧合相遇，调香店独家的香，同商无诀一样的过敏源，那些奇怪的，偏执的，带着其他意味的话。
如果他不是病毒，如果他身份特殊，如果他经历过一切……
那这些都有解释了。
她犹豫不决地打了电话过去，屏幕跳跃着的微光映衬得脸色格外苍白，接通后她不知道说什么，喉头梗塞。
随薇曾假想过如果她一走了之，男主会变成什么样，神经质，疯狂的丧病，但因为过往教育而规矩礼貌，隐在骨子里的冷漠。
第二人格会记得一个爱人，只差一点点就把灵魂完全奉上的烈烈爱意，深夜出现几分钟，没人记得这个爱人啊。
他将要被抹杀了，他的记忆被颠覆了，那个爱人真的存在吗？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抹除啊？那些记忆，点点滴滴，亲昵的甜蜜的，看了很多帖子精心设计的约会计划，在一颗颗药物下粉碎成灰。
如果，男主的失忆是因为无cp的命运，第二人格的产生是因为不甘心忘记，那么等剧情结束，他在高处，会不会想起一切？
“喂？”电话那边的电流声滋滋响，信号好像不太好，传出来的男声却带着愉悦。
随薇不知道说什么，她也不能说什么，大千世界，万万支流，商无诀不再是商无诀，而她，不是他的随秘书。
“谢谢你。”太过苍白的一句，可除了这个，她也无话能说了。
谢谢你，拉住我。
谢谢你，阻止我。
谢谢你，救下了，这个世界，不曾经历一切的，她的恋人。
纪云崖，不，该叫你商无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