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没有要插手的迹象。
裴如昭刚要下去一看究竟,便被纪见载抬手拦在过客楼内。
“别去。”
裴如昭问:“为何?”
“这件事裴小姐现在管不了,管了只会平添麻烦。”
“我不怕麻烦,但这些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公然在街上闹事,若是漠然视之,还有何资格读书?”
纪见载叹息一声:“裴小姐,你可知这位母亲为何如此不顾脸面地在街上胡闹?”
“为何?”
“她想让自己的儿子进洛云书院读书。”
裴如昭眉头微蹙:“洛云书院连个举人都难出,上赶着去做什么?”
“裴小姐,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有个状元爹爹,对于洛州城和整个江右道而言,洛云书院就是他们唯一能出人头地的希望。这对父母拉着自己一双儿女,是想卖掉女儿抵束脩,让儿子去洛云书院读书。”
“纪先生,你先前曾说洛云书院并不收取束脩,而是会在就读五年后一并清算。”
纪见载走到窗前,握着窗框的手泛白,“确实如此,但在送进去的时候,要有能抵债的东西,否则学到一半跑了怎么办?”
“考中了,尽数退回,考不中便要没收抵债的东西,还要补上利息,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纪见载越说,裴如昭越立不住,直直就想往下冲。
“那被送去抵束脩的小姑娘会怎样?”
纪见载眼中闪过沉痛:“会被洛云书院统一看管起来做工,等五年以后若是考中了便放回来。”
裴如昭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若是考不中呢?”
回应她的,是纪见载的沉默。
“冬青,开路!”
下一刻,裴如昭已经越过重重人群出现在街上,拦住了撒泼打滚的中年女人。
“只有儿子才是你的孩子吗?”裴如昭的声音冷若冰霜,明明是春日,却瞬间让整条街都安静下来。
妇人眼里闪过怯意,又豁出胆子喊道:“这是我家的事!要你管!”
“女儿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出去!儿子能考功名,能光宗耀祖!”
小姑娘细细的哭声落入裴如昭耳中,她面色铁青。
“你的丈夫,为了自己的脸面,能放任让你在街上这般胡闹无礼。而他自己却缩在后面当只缩头王八,而现在,你又要为了你的儿子去卖掉你的女儿。”
“怎么,男人就这样高贵,就这样值得你贱卖自己的尊严?”
小姑娘的哭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用力想要挣开男孩儿攥住她的手,可细瘦伶仃的小姑娘哪里能挣脱得开?
裴如昭甚至看到这男孩儿面上的凶狠之色,看向她时,像是只狼崽子般阴毒。
满满的全是怨恨。
“桑叶,将人带过来。”
裴如昭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一个只会逞凶斗狠的小孩儿根本不会是桑叶的对手。
小姑娘一挣脱便拽住了桑叶的裙摆,缩在桑叶身后一步都肯离开。
“不想……”
裴如昭强忍着怒意,看向仍旧在地上哭闹的妇人,妇人眼见女儿要逃,立时急了,直直就要扑到裴如昭身上来。
“你还我孩子!救命啊!来人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抢孩子啊!”
冬青才不会手下留情,当即上手一掰一拧就将这妇人制住,左手空出来,稍稍用力又制住了要扑上来的中年男人。
一直在旁观的那几个身着青衣制服的青年男子这才皱着眉头走出来。
“这位小姐,当街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有损清誉。”
哪怕裴如昭此时穿得朴素,身量也比不过男子,可她站在这里,眼神所及之处尽是死寂。
她掀起眼皮,看向这不知什么来路的青年,“如果于我而言是有损清誉,那对诸位而言,你们的名声想必已经猪狗不如。”
“怎么?觉得到手的小姑娘飞了,所以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裴如昭压着怒意,对这几个人模人样的青年男子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既然诸位觉得名声重要,不若我就在此写首打油诗以称赞诸位之高雅?”
“长街——”
“闭嘴!”
裴如昭似笑非笑地看向这些道貌岸然恼羞成怒的家伙,坚定不移地继续:“长街百人当头立,竟无一人是男儿。鬻女换儿前程起,难有双亲爱子心。”
“裴家小姐!慎言!”这些来自洛云书院的青年有人认出裴如昭的身份,呵道,“我等日后皆是朝中肱骨之臣,尔女子这般冒犯,该当何罪!”
“朝中肱骨?”裴如昭冷笑一声,“若朝中肱骨皆如尔等作态,荣朝何有兴盛之望?”
“荣朝真正的肱骨之士耻与尔等为伍,尔乃败坏名声之人。更何况——”
裴如昭视线扫过,讥讽道:“连举人都不是,如何为官?如何称‘臣’?不臣而臣,有反心也!”
“我等可参加科举,日后定能成为官员,一介女流如何能比?后宅中的蛀虫,仰人鼻息罢了。”
裴如昭怒极反笑,连声音都沉冷:“就因为你们能参加科举,便高人一等?”
这群人竟然还极为傲气地点头。
“女子懂什么?相夫教子做好分内之事便已是天大的福分。”说着眼神极为冒犯地在裴如昭身上逡巡两圈,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若我比你们强呢?”
这群青年愣了片刻,捧腹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比男子更强?”
裴如昭的眸光亮如炬火,“若我的学识比你们更强,你们会如何?”
“如何?当街喊我是大蠢货够不够啊小娘子?”
在张狂喧闹的笑声里,裴如昭唇角微掀,露出自信张扬的笑意,“大蠢货,你们喊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