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环钉在自己命脉上的气机乱流产生的痛苦,一剑递出,毫无防守,甚至连护体气机都刻意散掉了。
谢道生相信,徐朝环能杀死自己的倾力一击,护体气机存不存在也许不那么重要,可自己的剑也必能送进她那微微隆起的胸脯。
谢道生在赌,赢了只是赢了而已,可输了就会死,可他还是要这么做。这是他第二次拿起了少年人的热血当头,不知结果会如何;第一次,是见到边逢秋牵起师妹的手那一次——那一次他输了,输得彻底,师妹在一旁恍如看客。
那么,我来任君杀,君何故不动手?
看着因为躲避不得不靠着墙角大口喘息的女子,谢道生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徐朝环彻底害怕了,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这一百天以来,她亲眼看到了谢道生的意气如何被一点点消磨,从最开始几次对自己试探性出手被自己碾压后,便老实了起来,然后每天他都会看着李寒烟出入各处所谓城中名流之所。徐朝环不得不承认,那小妮子的确天生得一副好容貌,尤其如今渐渐张开打扮起来,更是隐隐有了些许美人相。相比之下,留在谢道生身旁的她简直就是明珠暗投。
她看着谢道生的眼神觉得不对劲,可奈何一百天过,此刻身体里内力正值最低,仅仅只有两成不到,比她预想还要糟糕,但否极泰来,今日一过,她的内力就会开始恢复了,此刻内力本就不稳,勉强或许还能胜过这小子,可就怕万一素来稳重的这小子再受刺激走火入魔了可怎么办?
一时间明明更强的徐朝环心底隐隐生出畏惧,想要和解,强弱之势,如此轻易便改换,只因为有人渐渐开始押上了全部,把命也推进了赌桌。
徐朝环还在犹豫,谢道生已一剑刺来,剑光极快,徐朝环只来得及用手握住剑刃。同时全力催动那伏藏于谢道生身体里的两道气机,可却惊讶发现杀不死他,谢道生眉心隐隐有白痕,那白痕徐朝环看不懂,任她道心通明这辈子也不可能完全看懂,因为她的命太好。
迷雾中的人看不清迷雾外的人,迷雾外的人,也看不清迷雾中的人。
鲜血从剑尖滴落,在女子喉前,可惜只是掌心血,却非咽喉血。
一剑不能封喉,便是无功,知道自己这一剑杀不死摸不清内力的这女子的谢道生撤剑而回,伴随着‘呲啦’一声,女子有内力护着的掌心还是有血口子。
”为何不杀我?“生平第一次将杀人念头付诸于实行的谢道生问道。
女子一愣,随后明白谢道生大概还不明白自己额头的印痕,虽说自己本意也不是杀死他,只是逼下他好让他重新听话,哪怕刚才一刹,只要对方杀不死她,就算没有那道白痕,她也不打算杀死他——但这不意味着她好心肠,只是因为朝天宗高高在上的少主从来还没真正杀过人罢了。
”不想杀,你的命我要了也没用。“徐朝环冷冷道,掌心还在火灼般的刺痛,这是她第一次与敌人交手中受伤,从来以碾压之姿面对手的她第一次对死有了概念。
而且谁能想到堂堂朝天宗少主,道心生来通明之人,未来要继任五百星罗岛,甚至可能参与争夺一代武林第一的人,在已入八品巅峰的某一年,被自己自以为完全可以掌控的小小六品高手,差点杀死在宗门外的某条不知名小巷里,甚至只因一时贪图口快过了过嘴瘾,这一瞬间徐朝环也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
”多谢。“沉默着离开的谢道生突然驻足说道,他还死守着那或许会将他拖入淤泥,让他窒息的,该死的道义——可又或许这道义最后会成就他也说不定。
听闻道谢,徐朝环也是一愣,果然,虽然自己方才有点可笑,但这小子依旧还是最可笑的那个。
看着谢道生远去,走出了幽深巷子,徐朝环在身后道。”你能用剑抵得住我的口,可你抵得住日里客栈看客的口吗?你抵得住方才街上骂你的人的口吗?你抵得住那些你明知从何而起的谣传的口吗?或者那不是谣传,你明明该用剑抵着你自己的胸口。“她是那五百星罗岛上的小霸王,来了这琅琊城,欺负不了全城人,难道还欺负不了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吗?明白谢道生不会再反身杀来的徐朝环努力拱火道,可她也许想不到或许有一天这火会烧到她自己身上呢?
可烧到又如何,恰好烧死了那一点尘念,反倒助她更好上九霄罢了——谁让她运气一直很好呢。
那个巷子尽头走进光亮里的年轻人不知道听到没有,他就那么消失了,去找他的师妹,可那女子真的值得他去找吗?徐朝环又有些想笑,从小她很喜欢笑,只是不知她有没有察觉到过,眼前人模样便是她的意中人模样,人间多少咫尺又天涯。
莫叹天教命途总陌路,当年予君曾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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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暮色正浓,在驿馆外老槐树下等候多时的谢道生终于看到了那一双般配的人影在夕阳中手牵着手走来,看着那双手,谢道生觉得眼睛刺痛,可他还是像个狗皮膏药般时常来。
他记得当第一次看到师妹和边逢秋在分别前夜第一次牵手时,他强忍着无视。很快,边逢秋去京城参与殿试,临出发二人分别也分手,他们更像是一场青春邂逅。他以为师妹短暂玩闹也该静下心来与自己去寻剑了吧,可不曾想,还没和自己关系如初的师妹便又入了张府——琅琊俩家张府,一家从四品公子张云起,一家正四品,公子名张钰君,皆是算是近于城中一流门户。
那一晚看着二人牵手从华灯里走出来,他又一次心痛如刀割,辗转难眠到午夜,喝了无数碗马奶酒——因为师傅不许他们喝酒,李寒烟自然一出门便渐渐不当一回事,可谢道生记得,他从来很守规矩,可他又实在太痛苦,所以他想马奶酒应该不算酒,那一晚可他却觉得怎么都喝不醉自己,眼见酒空了一坛又一坛,可他却依旧觉得有些撕心裂肺——原来,酒能消愁都是店家编来骗人的,神志有些模糊的谢道生呢喃道。
”师妹,师妹也是骗人的,李~寒烟~,你个骗子。“摔碎了酒坛,一身酒气的谢道生被店家夺走最后一坛酒后,只当他是个受了情伤的落魄年轻人,付不起酒钱却不小心喝太大了,八成是不想付钱装醉,不过也许有那么一丝可能是真醉了,但看这么可怜,估计打断腿也讨不到几个钱,说不得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