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京墨修剪花枝的手顿了一顿。
“整个青山楼都传遍了。”乌鸣站在身后,探头探脑的瞥她,愈发的小声翼翼。
“大家亲眼看见裴城主带来的东西堆了整整七个马车,里面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寻常人家只有提亲的时候才会准备这些。”
至于他提亲的对象不言而喻。
京墨拿着修花的剪刀,好久不发一言。
“师父,”乌鸣局促的捏着手指,神色显得忐忑,“裴城主若是真的向你提亲,你会答允他,然后离开青山楼么?”
京墨这才回神,瞥她一眼:“主人不会同意。”
“那楼主要是同意了呢?”乌鸣执着的问,“师父就会嫁与裴城主,不要我了么?”
“无论我嫁人与否,你都是我唯一的徒弟。”京墨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乌鸣心里又甜又涩。
“何况我此生绝不会嫁人。”京墨拿着剪刀又开始修修剪剪,身形修长,站在高深花丛里恍若一抹晨曦。
“要我嫁人,除非我死了,他要是不嫌弃不害怕,拿着我的尸体去配阴婚便是。”
其实京墨就是随口一说,若是人活着都得不到,死了谁还稀罕那具腐烂丑陋的躯壳呢?
“阴婚啊……”
肖想自家师父多年的乌鸣却觉得此法并非不可,喃喃道:“能娶到师父,阴婚也是好的呀。”
师父就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肯定也是这世上最好的骨头架子。
她心里还暗暗的有点期待,每天晚上能抱着师父的骨头架子睡觉,在师父耳边一遍遍的诉说着爱意,一遍遍的摸着师父的手,师父也不会生气,更不会躲开她。
甚至她不用担心有人再跟她抢师父了。
旁边乌鸣一脸压不住的期待之色,似乎真的盼着她死了以后的事情,这令京墨不免怀疑自己这些年对徒弟的教导,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好的乖巧徒弟竟长得越来越歪,这事自是让京墨感到担心,但现在让她忧愁难止的另有其人。
原本以为他已是被自己彻底伤了心断了意,青山楼也与奉云城相隔甚远,时日一久他便会逐渐淡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满心主意打的好极了,竟完全没想到他会执迷不悟的追来,痴情到了这种地步,这下真真的让她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早知如此,当初听到京墨随口一提长留村保护裴寂的这个任务,她就不该立刻主动的接过来。
他的一颗赤忱之心,明明给谁都是好事,偏偏阴差阳错的落到了她手里,该怎样做才能让他不伤心的收回去呢?
京墨忽地沉重的叹息一声。
“师父,你为什么叹气?”乌鸣听到她的叹息声,巴掌大的小脸露出疑色。
“在想一件出了差错的任务。”
乌鸣眨眨眼,她一直认为师父无所不能,绝无一事能难住她的。
京墨挥动剪刀,咔擦一声,一朵花萼从枝头坠下,滚落在她脚边。
“师父是担心这个任务失败,楼主会惩罚你吗?”乌鸣站在身旁,张口问她。
“不是。”
“不是?”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京墨拿着剪刀,专心致志的修剪着花枝,在她细致的修剪下,繁乱丛生的花枝绿叶逐渐变得整齐,漂亮。
乌鸣仰着头,从后凝视她削长紧致的背影,叠叠层层的玄色衣袍,繁复蔓延的桔梗花纹。
直过了许久,才听到她低沉轻缓的嗓音如水的泄出。
“鸣儿,我担心的不是任务失败。”她眼睫低垂,长发垂落,字字含着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
“我担心的是骗他太久,连我自己都骗了过去……”
说巧不巧,裴寂跟着京潭从前厅走来后阁,刚转过一处亭角,正正好就听到了这句满含无奈的低声感慨。
话音刚落,他的脚步就是一停。
“京墨。”走在前面的京潭恍若未闻,瘸着腿上前两步,淡淡吩咐道,“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前方花墙后一对师徒闻声扭头,看到他身后愣在原地的裴寂,脸色皆是一变,不乏惊色。
京墨的反应迅速,迅速整理好表情,把剪刀顺势递给旁边走来的青衣弟子,踩着满地残花碎叶上前。
在来之前,裴寂看京墨不受京潭的看重,旁日里动辄非打即骂,便认为她在青山楼便是为奴为婢的可怜身份,直到当他亲眼看见时,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此行带来的宝物价值无数,只为讨得京墨一人,他的这份决意绝不可小觑。
京潭本质上是个生意人,送上门的钱财当然不能推出去,还有裴钩的亲笔书信,最后只得答应把人给他,再领着他到京墨住的地处见人。
没想到入目便是一湾宽阔的水河莲池,池上架着一座小型拱桥,是通往前方的唯一通路。
桥后是一处极大的叠楼高院,旁边百花环绕,回廊包围,处处布置的极为雅致,样样摆饰皆为不俗,哪里像是仆从住的地方,倒更像是主人翁的主居。
在过桥入院之处,京墨的身旁两侧,竟有十数名青衣弟子分排两边,皆是半跪垂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恍若石像般,一眼看去气势凛然,教人敬畏。
裴寂觉得怪怪的。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仿佛京墨才是这座青山楼真正的楼主。
京墨目不斜视的从人群中走过,一直走到了京潭面前,屈膝跪下,恭声唤道:“主人有何吩咐。”
“京墨,裴城主专为你而来。”京潭冷淡淡的说,“他给的太多了,我无法拒绝,明日你便跟着他去吧。”
绝没想到乌鸣说的提亲竟是真的,而且京潭会真的同意让他带着自己走,京墨登时大惊,仰头张口便要拒绝。
“绝对不可,属……”
话未说完,众人忽听不远处爆出慌乱之声,人影措措,隐约之间听到人们叫着‘逃跑’‘地牢’等等字眼。
看来应该是地牢里关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