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西借一家,尽量满足一下他的肉瘾。
以前餐餐鱼翅燕窝摆满桌子,裴寂还挑挑拣拣的,一口一个没胃口,把掌厨的师傅们折磨的欲生欲死,如今三五日连个肉沫子都见不到,他反而日日念着想着,恨不得来头牛都给生啃了。
每次京娘给他做上一顿肉菜,裴寂站在旁边望眼欲穿的盯着,光是闻着空气里肉被炖烂的香气,嘴里的口水就险些包不住了,那情景真是教人无奈又好笑。
人啊,果然是个劣根性的,随手得到的从不珍惜,忽然没了,又会魂牵梦绕的想。
距离上次吃肉已是半个月前了,村里家家户户的肉都几乎被京娘借遍了,可辛苦借来的肉京娘一口都没吃,全部送进了裴寂的肚子里。
京娘待裴寂好的几乎挑不出错,但凡有好玩的好吃的全送到裴寂的面前,自己就站在旁边笑微微的看着,还劝他尽情吃喝不必给她多留,事后吃点剩饭剩菜也就草草了事。
她对裴寂简直是不计得失,不顾自己,就是世间少有的痴情女也得在她面前低头服输。
她的真心切意,满腔柔情全都给了裴寂,在她一往情深的深厚情谊里,哪怕是一颗石头做的心,也得被硬生生的捂热了。
每每大少爷裴寂因为一些小事闹脾气闹别扭,即便次次都是他任性所为,京娘也不觉恼怒,每次便屈身蹲在他身边耐心的哄着他,从来不厌其烦。
彼时,从下往上投来一双温柔情深的视线,他瞧的久了,总会不由自主沉沉陷入她清澈透底的眸子里。
她看着他的时候,眼里似乎只容得下他一个人,情谊似海,唯他独享。
在她每每漆黑深邃看来的眼睛里,即便他一无所有,那一刻也拥有了一切。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裴寂沉浸在这双如水如雾的眼中,不可自制一点点的陷了进去。
三个月堪堪将到的时日,裴寂在这破落山村好似什么都没失去,却又像是无意丢了什么。
若是问他,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丢了什么,但肯定是丢了什么。
裴寂在此丢了什么,长留村的人不知道,但他们知道自打裴寂来了以后,自己的嘴里就多了味。
多了点酸味。
长留村的农户们过惯了苦日子,谁能动不动就吃荤的喝香的,时间一长,哪个不看隔三差五就吃肉的裴寂看的眼酸心酸?
个别的甚至对家里扣扣搜搜,连多吃一碗饭还要埋怨两句的那口子动起手来,大声骂她还不如京娘那个丑婆娘对自家汉子的好。
委屈被打的农妇们转头互相诉苦,诉着诉着这话就偏了方向。
她们个个埋怨京娘宠自家相公宠的没底线,牵连她们白白受委屈,又大肆嘲笑她蠢的没心肝,妄想靠着一点吃喝哄的那漂亮小相公对她感恩戴德,对她心生喜爱,会答应与她成亲生娃。
更何况,这漂亮小相公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长的一副秀气模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提,脾气又火爆易怒,平日连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衣食住行全靠着京娘帮衬解决,他除了添乱还能帮到什么呀?
当然,这些话她们从不会当着京娘的面讲,都是私底下凑在一起偷偷的议论。
每次谈及京娘家的事,东家说来西家接,笑声热热闹闹的连成了一片,一向寡淡少话的村子竟因此热闹了不少。
妇女们挨了打,汉子们又嫉妒,这下就是家里还有存肉的也不愿意借给她了。
第一次快有半个月没吃到肉的裴寂可谓受够了苦,被肉瘾子勾的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连梦里都是念着满肉全席,足以可见他的求其若渴,梦寐以求。
每每深夜来临,对面的京娘被吵醒过来,站在他身边听他咿咿呀呀的说着梦话。
见这个享惯富贵日子,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如今竟然因为一块肉在梦里委屈的险些掉泪,京娘不禁感到一种颇为复杂的心情。
她第一次竟对吃不上肉这件事而感到愧意横生。
裴寂则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穷带来的苦难,并且至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