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心里默念百遍,最后京墨还是没能忍住,手捏成拳,骨节作响,缓慢地沉声开口。
“……别哭了。”
她微微闭眼,一字一顿皆是极力隐忍,外表看起来却仍算平稳如水。
果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属下不怪你。”
语落,裴寂泪眼朦胧的看她:“真的?”
“真的。”
京墨根本不敢睁眼看他,就怕全部功亏一篑,平钝的后齿缓缓碾过舌身,血腥味与痛感同时弥漫口腔。
“属下没怪过你,从未怪过你。”
她这样说着。
得到她的亲口承认,裴寂很快转羞为喜,激动的眨了眨眼,眼睫上两颗晶莹的泪珠抖落,刚好溅到京墨胸前单薄雪色的衣襟。
京墨就微微颤颤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么多年京墨从未惧怕,更不畏死,前面多少次九死一生,刀山火海也没能让她退过一步。
但现在单凭两颗轻轻一捻便碎的泪,竟让没受伤没中毒的京墨如临大敌的颤退了半步。
大抵是因为京墨天生五感迟钝,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极少掉泪的缘故,旁人的眼泪对她便如剧毒,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
裴寂没有发现她这细微的动作,正手忙脚乱的抹着眼角的眼泪和未干的泪痕。
当着心上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模样肯定又狼狈又丑陋,幸亏这屋子再没外人,否则他有何颜面出去见人啊。
直到他擦干满脸泪痕,京墨心里才是大松了一口气,敢直目与他正常对视。
“爹说我们两兄弟的眼皮薄,眼眶浅,容易红,又包不住泪,小时候每次我一哭小钩也要跟着哭。”裴寂半是羞赫半是尴尬的看向她,为自己有泪不轻弹的男儿本色竭力自辩。
“刚才我只是情绪一时太过激愤,没能及时控制住而已,平时我很少哭的。”
听完,京墨没有鄙薄没有嘲笑,温声附和道:“少哭点是好事。”
很少哭最好不过,否则在他的面前,她哪还有活路啊。
“我不会武功,读书也不专心,脾气还差,还容易......刚才那样,”裴寂讪讪试探着,“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裴城主天人之姿,出生高贵,心地善良,已是远胜这世间绝大多数之人。”京墨说道,“又有谁敢轻视你呢?”
她说的义正言辞,言之凿凿,一种舍他其谁的豪迈气势。
裴寂的耳尖俏摸红了些,伸手使劲揉了揉哭得干涩的脸,忍不住嘀嘀咕咕了起来。
“我有你说的这么好嘛?”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如果真像她说的这么好,为什么她还是喜欢那个动不动就虐打她的变态主人,而不是喜欢样样想给她最好的他裴寂呢?
听懂这话的京墨,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过了会儿,裴寂放下手,脸都被揉红了大片,扬起一张红扑扑的脸庞,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凤眸。
他的华贵玉冠华贵精致,五官明艳夺目,衬的这世上千般美景皆是黯然失色。
他的皮嫩,脸颊处处晕红,粼粼水波之下情谊绵长,缱绻柔意,晃得人心口发慌。
京墨恍惚觉得自己见到了出没在夜色里的精魅。
“那时在长留村,你对我好,天天唤我相公,可我嫌你丑,嫌你是个没见识的农妇,一次没有应过你。”精魅红着羞涩的脸,轻声翼翼的瞥她,眼眸又闪又碎,刺的人心窝子都觉得疼了。
“可我现在后悔了,我现在想成为你的相公,就算你再丑再没见识,我也不在乎的。”
“……”
“京墨,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娶你为妻,我想对你好,护着你,爱着你,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既是破釜沉舟,他便再接再厉。
“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让你喜欢上我的机会?”
他把姿态放的一低再低,快没入尘埃之中,一字一句皆是赤忱之意,哪怕再是铁石心肠,绝无杂念的人也难以拒绝他这般风姿绰约的人物为其倾倒带来的诱惑感。
可京墨面对着他的示软与卑微,他的美丽与诱惑,许久仍是默然无言。
迎着裴寂满是忐忑的神情,无觉紧抿的唇线,以及他身后屋外大片大片将至的黑夜,她沉沉的眨了眨眼,才在他期望又紧张的目光里沉声开口。
“裴城主乃是绝世之姿,属下姿色平平,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我喜欢你,又不是喜欢你的脸。”裴寂仓皇摆了摆手,匆忙补充道,“不过你可以喜欢我的脸,我完全不介意。”
“裴城主的身份高贵,属下位低命贱,不敢高攀。”
“你要是不喜欢我城主的身份,我马上就传给小钩,反正平时我也没管……”
话未说完,又听她淡淡冷冷的继续说着。
“裴城主正值风华正茂,属下年纪不匹,怕会惹来非议。”
这时,裴寂才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一双灿灿发光的凤眸顿时凝滞了。
“裴城主性情活泼洒脱,属下僵硬无趣,并非合适的良配。”
“裴城主……”
尚未说完,京墨的声音渐小渐慢,直至消没在她的唇齿间。
因为她瞧见对面裴寂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纤长细密的睫毛如风中卷草簌簌抖落,两片唇瓣紧紧贴靠,嘴角附近的肌肉线条绷紧了,一副极力忍耐的样子。
“怎么不说了?”
见她止口,裴寂掀起薄薄的眼皮,横眉直至射来,似怨似愤:“说啊,继续说啊,我倒想看看你还能说出多少理由来搪塞我拒绝我呢。”
听罢,京墨心情复杂,微微垂眼。
“诸多的借口,全是无用的废话。”他盯着她静默的脸,咬牙切齿,横眉冷眼,“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你只喜欢那个姓京的,和那个跛子你就样样配的起了,是不是?!”
听完,京墨墨勾的细眉轻轻一挑。
但是她没有反驳。
裴钩看着她沉默不语的脸,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