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醒醒。”
好困……是谁在喊她?
她是一只极寒北地中独自修行了两百年的狐妖,没有朋友,没有亲族,这一天,她被死对头咬伤,拼了命才逃出来,没有药物,也没有食物,她很快昏迷,沉沉睡去。
可,是谁在喊她?
她于困顿中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跌入一对幽深的寒眸中,是个玄衣的狷傲少年,披身猩红的斗篷,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颇有威仪,似个君王。
“救我、救我。”
她哀求地望着他。
“吾不救无用之人,何况是尔等小兽。”
“那你为什么……要叫醒我?”
“因为你的眼角有一滴泪,吾,想给你一次机会。”
少年漠然望着它,半蹲下身,伸出一只手,面无表情道:“你要变得足够强大,成为配得上本座的灵宠。”
小狐狸趴在地上,冷冷笑了一声:
“呵,虚伪人类……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少年听它反讽自己,并未生气,只淡然道:
“你身上的外伤本座已替你疗好,若不愿跟本座走,本座自不会强求。”
小狐狸愣住了:原来这个少年,并不是用它的性命威胁于它。
他只是见着自己眼角的泪,心软地救了它。
“我心软的王……我善良的主……”
骨碎肠断,寸步难行。
白狐狸倒在血泊里,眼神涣散,那只金碗像嘲笑它的天,高高悬挂在它的头顶。
它遥遥望着,突然无比后悔。
它后悔过去的自己不够努力,总爱哭,让它的主人心软,逃掉应有的训练和学习,逃掉所有的苦难,它以为只要长得漂亮,会撒娇卖萌,就能和主人永远在一起。
直到那只金碗沉重地压在它头顶时,它才后知后觉,苦难是逃不掉的,唯有直面它,战胜它。
“主人……对不起,白萝太弱小,没有成为你期望中的模样。”
它撕咬自己漂亮的尾巴,借着这股疼痛清醒起来。
“大哥,那狐狸缘何自残起来?”
“怕不是觉得被我们杀了太难看,想自行了断吧。”
天兵话音未落,妖狐的身体中突然蹿出一股极为浓郁的黑色魔气,魔气没有实体,金碗的攻击对它完全无效,这股魔气幻化成一团炙热的黑火,猛地朝金碗砸去。
天兵这才反应过来,想要将法宝收回,可为时已晚,顷刻之间,腾腾黑火竟将金碗燃烧殆尽!而那黑火之中,走出一只凶神恶煞的黑狐!
天兵惊恐地尖叫道:“疯了!它居然舍弃自己的肉身,燃烧自己的灵魂将法器销毁!”
另一天兵额上冒出汩汩冷汗,故作镇定道:“魔之所以为魔,是因为它们本就无实体,仅由一团肮脏的魔气和魂魄组成,失去肉体,它活不了多久!我们先逃,别被它打到!”
黑狐不能开口,没有声音,留给它的只有愤怒和死亡。
两个天兵布阵防御,欲要施法逃跑,但面对一只五百年修为的妖狐,这阵法形同虚设。
却见一团可怖的黑气疾驰掠过,炙热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他们无处可逃,无处可去,只能被活活烧死!
疼痛弥漫全身,天兵们连声哀嚎,跪地求饶,可这一切无济于事,灵魂的火一旦燃起,除非燃料用尽,谁也无法熄灭。
“小畜生!你也会不得好死、魂飞魄散!小畜生!”
天兵在这炼狱中疯狂痛骂着,直到身躯化为地上的一抔黄土,一切终归平静。
黑狐回头望着洞口的方向,眼角挂着一滴浑浊的泪。
它好想再看见那样一对冷冽幽深的眸子,好想再次握住他的手。
人生若只如初见。
黑狐张开口,恍惚间一阵大风掠过,将它熄灭。
虎宁宁修复完苍凌的神魂,已是晌午,日头高照,洞外一丝动静也无。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才聚精会神替苍凌施法疗伤时,隐约听见洞口有打斗声,却不敢胡思乱想,可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气,草地上蔓延着鲜红的血迹。
无不提醒着她死亡的降临。
黑蛟灵力消耗过度睡着了,又变回了从蛋壳里钻出来时小巧的模样。
苍凌渐渐苏醒,神海仍不清明,视线一片模糊。他抬眸,望见了一个颤抖的背影。
是一个长着虎耳的女人,满身尘土,肩膀颤栗,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虎宁宁看见了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小狐狸。
它死得很惨,洁白的绒毛被血污浸染,粉色的瞳孔悬在白幕中央,三条尾巴断了两条,与血色融为一体,体外拖了一截可怖的猩红肠管,腿骨碎裂,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惨不忍睹。
虎宁宁深感悲哀:这孩子多么爱美啊,上天为什么要给它一个这样残忍的结局。
它只是想要守护自己的主人,它有什么罪?
苍凌越过虎宁宁,才看见那具尸体,蓦然一愣,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真是他的小狐狸呀。
怒火攻心,一记重拳朝着虎宁宁砸去,也不管自己身上一丝不挂,灵力低微,他毫无理智地朝她攻了上去。
虎宁宁接住他的拳头,目色悲恸:
“我没有杀它,杀了它的人已经死了,它是为了保护你而死,你明白吗?”
苍凌愤恨的眼神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抿着唇,无力地垂下手,缓缓走近小狐狸。
大抵是魂飞魄散了,身上不再留存一丝魔气。
身为王者,本不应该为蝼蚁的死动摇自己。可他竟然破天荒地,落了一滴泪。
合上小狐狸浑圆的赤眸时,他紧闭起眼,再睁开后,眼角有一颗莹莹的泪。
只有虎宁宁看见,它是如何沉重又无奈地坠落了。
“是谁杀了它?”
“我不知道。它只说是你的仇敌,我不知道你的敌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