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星斗移转,时光悠悠,天羲湖仍旧笼罩在巨大的结界之中,湖面平静如镜,浮舟如片羽,漂浮于天地之间。
结丹、固丹,一番闭关,待到林风致正式醒转出关,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四野俱寂,宛若与世隔绝般。
她伸个懒腰舒展身体,展目望去,正巧撞上对面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交,彼此一怔,一个别开眼,一个扭开头,皆望向茫茫天羲湖。
想他二人彼此算计了半天,一个绞尽脑汁要逃,一个煞费苦心要留,莫名其妙斗了几个回合,最后却似乎没有输赢。
祁怀舟虽然将她留在昆虚宗,却失去至宝鲲丹,还费了好大力气给她护法结丹。
而她……看似所求皆如愿,又意外结成金丹,但鲲丹凶险,来路危机四伏,也谈不上赢。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大抵说的是他们两了。
“你笑什么?”祁怀舟听到毫不掩饰的清脆笑,转头问道。
这次林风致没再回避他的目光,笑出两颊梨涡,道:“我笑仙君你为了留下我这低修,耗费这枚仙界至宝鲲丹,又和我结下魂契,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言差矣,小友不必妄自菲薄,你怎知你的价值比不上这枚鲲丹?再说了,一个人的价值,又岂是区区一枚妖丹可比的?我不觉得我会做赔本买卖。”祁怀舟勾唇微笑。
林风致失笑出声。
不是她要将自己与妖丹相提并论,只是妖祖鲲鹏的元丹有多珍贵,她就算再没见识也能想到。这东西若放到九寰修仙界,必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厮杀争斗,到时死个把大修都不在话下,更遑论那些境界低下的小散修。
当然,这些是外界修士的普遍想法,可不是她的。
她向来对自己挺有信心,哪怕这一路走来,在强者为尊的修仙界中,她一直没获得过什么认同。
祁怀舟的话,就算是违心之言,也大大取悦了她。
“仙君,实不相瞒,我觉得你挺有眼光。”林风致向前倾身,眨了眨眼,朝他举起手掌。
“谢谢夸奖。”祁怀舟点头致谢,又疑惑地看向她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做赔本买卖的。从今往后,我帮你赚灵石,你保住我的小命。有钱一起赚,有难一起当。”林风致摇摇手。
祁怀舟抬起手,以掌飞快叩击她的掌心。
“击掌为盟,这是你我之约。”林风致笑了。
祁怀舟亦笑了,很浅,但眼眸却弯去。
冰释前嫌,正式合作,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两人都赔本的局面了。
哗啦——
舟畔忽然水花飞溅,一道小影子从水中跃起,直扑向林风致衣角。
“猊兽?!”
才多久没见,这只幼猊都长这么大了?像只小老虎,还学会了泅水?
林风致看着金色小狮子般的火猊在自己脚边又蹭又拱,还不断扑腾着自己垂在裙上的禁步,不禁望向祁怀舟。
“你已经闭关三个月,它长这么大很正常,也该将它送还母兽了。”祁怀舟盯着撒欢的幼猊向她解释道。
再不送走,他这一湖的仙鲤也遭不住了。
三个月?!
林风致吃了一惊。
真是闭关不知时日过,她一点都没感觉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想着母兽三个月未见幼崽,也不知变成什么模样,她催促道。
“等等。”祁怀舟叫住她,伸手凌空一点,将结界关闭,“你闭关期间,有人给你传音。”
无形屏障消失,泛着些微金光的符鹤慢悠悠飞了过来。
“天音符……”林风致喃道,一下子便猜到是谁给自己传音。
天音符乃是封默昔年收的一张上品灵符,虽只用于传音,亦不能像传音玉那样随传随通,却可以藉由对方留下的气息,循踪将话带到对方身边。
熟悉的声音在符鹤飞至她身边时传出:“林风致,我要闭关了,出关之时,我想见到你。我可以再陪你,酿一坛千山醉。”
同一句话,重复了三遍后,符鹤自燃。
林风致静静看着符鹤化作灰烬,未等洒落便被风吹散,无影无踪。
破晓的晨露,日暮的花蜜,虽然过了很多年,她也清晰记得那段在他被视作虚度光阴的日子,她以为他早已将那荒废的时光抛在脑后,却原来……他记得千山醉。
然而,她宁愿他已经遗忘彻底,情愿他就是个冷心冷肺的男人,也好过如今。
他明明知道那坛千山醉于她的意义,却依然在它被打碎时那样的云淡风轻。
那是她从少年懵懂的欢喜,到放下后的豁然,从对儿女情长的期待,走到朋友之情,再融为亲人的独自成长,是她对他最真挚的祝福。
他可以遗忘,却不该这般轻视。
那坛千山醉,不是他想酿就有,不想酿就可以轻易打碎的。
“小友?”祁怀舟的声音响起。
林风致回神,望见祁怀舟带着些微好奇的目光,天音符的传音她并没遮掩,也被他听了去。
“小友可是为情所困?”祁怀舟问道。
他敏锐察觉到她的失望与浅浅的愤怒。
“不算,已经放开了。是一个……少年时期曾经爱慕过的人。”林风致展颜回他。
许是独自放在心中太多年,从前羞于启齿的心事,在彻底放手后,便无惧再向人提及,她并没掩藏自己的感情,反忽生出与人分享的心来。
“原来如此。”祁怀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并无下文。
“仙君可曾喜欢谁?”林风致凑近他,打趣道。
“不曾。”他一边回答,一边掐诀结印。
“您活了有些年头了吧,竟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过?连心动都不曾有过?”林风致大感诧异。
都修炼到化虚返体境界,这没有三千岁,也至少一千岁,活的越久见的人越多,可他竟然不知男女情爱?该不会修行什么无情道、绝情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