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地方是座邻水的庄子,大致是八十亩,庄园里佃户不多,不过也就十来户。
花暮锦同云卿姿解释,这处庄园本是耕地,但因翊王妃喜欢花,庄园便改成了种花,京城中时兴的花种都有,更多的是名贵花种,千金难寻。
庄园内,如今开的最好的便是洛阳牡丹与扬州芍药。
大片大片的花朵争相开放,落英缤纷,满园春色。
花圃处都挂了琉璃灯罩子,便是在夜里也能看清花朵,花暮锦领着云卿姿上了露台,从高处往下看,更能将鲜花尽收眼底。
夜风微凉,吹来时还带着几丝花朵的鲜甜。
“这便是殿下要带我看的吗?”
云卿姿的话顺着微风,送到了花暮锦的耳中,他满脸柔和,“阿景,闭上眼睛。”
好。
虽然不知道花暮锦要做什么,但是云卿姿还是合上了双眼,眼前一片漆黑,只是耳畔的风声更大了些。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自下传来,她本是漆黑一片的双眼,此刻却透过几丝炽亮,她心中疑惑,猜不透花暮锦这是准备了什么。
半晌,才有轻缓的男声:“阿景,好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
云卿姿怔住。
露台底下的洛阳牡丹与扬州芍药被烛光照的极亮,本就鲜嫩的花朵,在光晕的染就下更添了几分娇艳欲滴。
而在花圃的后面,是火光的来源。
十多盏彩灯被人高举着, 其中便有云卿姿在徐州城见到的螃蟹花灯,还有的便是极大的金鱼灯、龙灯、蝴蝶灯,他们这群人近旁,非觉荥饯二人也站在那,手中提着的便是牡丹花灯与莲花灯。
花灯种类繁多,数不胜数,底下举着花灯的人还边走边唱,唱的歌谣云卿姿也是第一次听,很陌生,但是很悦耳。
“那是瀛洲的歌谣,唱的是遥扣芳辰,吉乐安康。”
在歌谣声中,花暮锦的声音随着风传到云卿姿耳中。
她的眸子微微湿润,重重的点了点头。
长到十七岁,这是头一回有人如此费心为她准备生辰礼,便是她及笄那年也未见到过这么多好看的花灯。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湿润微红,喉头像是哽住一般,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话。
“殿下,谢谢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天边便炸开了烟花,绚烂璀璨。
南面的庄园处,有百盏孔明灯飞向天幕,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阿景。”
花暮锦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云卿姿转过脸,火光将她的脸照的极为柔和,在烟花的衬就下,她的眸中微微闪着光亮,好像是将繁星装了进去。
少年温柔的不像话,眼神都化作了一汪春水。
“生辰吉乐,长乐未央。愿你得偿所愿,万事顺遂。 ”
他们二人相望,眼中皆是彼此,时间仿若也在这一瞬停滞。
天幕的烟火灿若星辰,倒映在二人的眼中,少年的话在她心里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定在心口最发烫的位置。
弗庸也要得偿所愿。
她在心底叹息。像是卷起千层海浪,拍打礁石,最终平静无波。
花灯都随着云卿姿回了花朝筑,存在她的库房中,她将最喜欢的牡丹花灯挂在妆台近旁,每日梳妆便能瞧见。
侍歌端着安神香进来时,云卿姿还在摆弄花灯,她忍不住道:“听非觉说,今夜的花灯,有好些是世子殿下亲手做的,这盏牡丹花灯应该便是。”
云卿姿有些惊喜,抬手轻轻摸了摸花灯上栩栩如生的花瓣:“那他岂不是回京后都在做花灯?”
侍歌点头:“应当是吧,非觉说做坏了好些,这些都是特意找师傅学的,紧赶慢赶,终于是在今日用上了。”
她顿了顿,看向云卿姿,不忍道:“时至今日,娘子真不打算与大娘子说一说心里话吗?算着日子,他们也快回来了,下一回,也不知能不能……”
她点到为止,云卿姿自然也明白侍歌的意思,下一回,说不准就是碰到合适的人家了,什么都会好,只是她不会喜欢罢了。
云卿姿缩回摸花瓣的手,手腕处的铃铛发出细微的声音,很轻,很小。
“说了便有用吗?他知晓我的全部,但是我对他,并没有那么了解,况且,翊王的世子妃怎么会是我一介庶女能够肖想的。”
她的声音柔柔的,但却带着悲伤沉重,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
“侍歌,殿下只是待我好,但他从未说过喜欢,更未说过要娶我,”她霎时红了眼眶,眼中有泪光闪烁,连声音染上了几分哭腔:“很多东西,是我不能主动去要的,譬如我的身份,譬如…我的亲事。”
她很早的时候便明白,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她能够主动要来的,儿时想要的疼爱,父母亲的目光,小娘的柔情,她伸手要了,可是什么都没有。
父亲母亲大多时候是看不到她的,小娘更是如此。
三岁时大病一场,有个坡脚道士开了偏方,喂了灵药才捡回一条命,道士说要取个小名压一压,便有了阿宓。
宓,安也。
只是,阿宓也是阿伏。
识字起,小娘教给她的便是阿伏。她记得,小娘说:“你一定要永远低着,别抬头。”
往后的十几年中,她不曾争过、抢过、要过,她安分守己,只是为了在合适的年纪嫁一个和顺的郎君,平淡过完此生。
她也没料到中途生出一个变数,她也想要仰望太阳,妄想与太阳并肩。
可太阳终究是太阳。
她如今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满足了,若是再肖想,那便是贪心了。
七月的京都城很是炎热,温大娘子前段时日递了信回来,说是快到京城了,虞禾收到信便明白了什么意思,这几日都在安排下人给岁杪居翻新屋子,打扫院子,又移栽了好些花树到院中。
从前在岁杪居伺候的使女婆子如今也换了一批,在庄子上的杨妈妈又给找回来继续伺候云卿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