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吴女士请问您认识鹿鸣吗？”
清晨六点不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轻白，朦朦胧胧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散去，轻白接上了鹿鸣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熟悉怯弱女孩的声音。
鹿鸣死了。
“据报道，在昨晚11点左右，我市发生了一起令人惋惜的踩踏事件，死者大多是未成年学生，初步推断事件形成原因是第二天正是备受年轻人追捧的圣诞节，游乐队伍遇道路狭小处有人员失衡跌倒，继而引发多人摔倒、叠压、踩踏…”手机上对于昨晚新闻已经播报了近一天，轻白整整一天都无力地靠着教室的墙。
如果哪一天，自己多打扰她一下而不是保持该死的边界感，是不是就不至于现在对朋友的死感到无力？甚至如此冒昧地称对方是自己的朋友，却完全不了解朋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的，即使是朋友已经离世了，轻白脑内却只剩下戴着圆框眼镜，习惯低垂双马尾的女孩，出现在自己孤寂的校园生活里。一起去吃饭，一起去厕所，人人都因为自己是被霸凌分子而敬而远之唯恐引火上身，她却不惧。
放学后轻白走到第一排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上，桌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鹿鸣的书本全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抽屉里。轻白试图把它们装起来，有机会再交到鹿鸣的亲属手上。
每一本书拿出来，轻白总是忍不住把眼前属于鹿鸣的东西一本本小心翼翼地翻开，抚摸着上面清秀的字迹，眼泪一滴一滴地，打湿在摊开的课本上。蓝色中性笔迹遇水后晕了一片青花。
直到最后一本，那本笔记本被塞到最里面的位置，还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一开始轻白还以为可能是卫生巾。
本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后，轻白看到封皮，有了印象。
她见过这本笔记。正是最后一次鹿鸣刻意合上的那本。
封皮是彩色的云霞，与寻常笔记本无异。轻白顺势翻开，内容竟是鹿鸣的日记。轻白的手停在了扉页，她在犹豫是否应该窥探鹿鸣的内心。
“嗡～”手机振动起来，如一发来了消息，“白白，今天放学有点久哦～”
鹿鸣的死太过突然，这一整天轻白精神都十分恍惚，放学后又在整理鹿鸣的遗物，完全忘记如一正和往常一样在校门口接自己放学这件事。
轻白匆忙把笔记本塞到自己的书包里，暂且离开了学校。
一见面，“白白，今天圣诞节哦，我们去哪里逛逛吧。昨天本来想和你一起过平安夜的，但是白白生病了，就感觉本来就要打针，再想到其他人在外面疯也太惨了，我就没提…”如一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一小束洋桔梗忽然就出现在轻白眼前。
“节日快乐，白白。”如一把花塞到轻白手中。明明背后没有尾巴，却好像真有尾巴在摇晃。
这么幸福洋溢的日子里，自己这样的人竟收得到鲜花。鹿鸣却什么也不剩在世界上了。轻白蹲下来，她紧紧抱着那束花，又紧了紧，好像抱住了自己。
如一眼看着轻白摊了下去，像是棉花糖被抽去了中间的竹签，再无支撑得滚落在地上。
“如一…”轻白吸着鼻子声音有些哑，“昨天那起踩踏事故的新闻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柏仲把新闻转给我了，说是死了三十几个人…”
“我朋友死了。如一，我没什么朋友，我原来不知道有朋友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刚刚感觉到朋友，朋友就没有了…“轻白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本来有机会了解她的，我本来可以多问问她的。我就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的和她保持距离了…”
如一听到这些赶忙抱紧轻白，”这真是太遗憾了白白…你朋友一定希望有机会能够与你敞开心扉聊聊。只是两个人都是很为对方当时情绪考虑的善良小笨蛋吧。”
“可是我都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把我当作朋友了，是不是现在的我因为失去而自作主张，一厢情愿。”
“你和她在一起会觉得开心吗？“如一捧起轻白的脸。
“嗯，我们都是不常说话的类型，但是就算是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起，也是舒服的。”轻白眼眶中又充满了酸楚的泪光。
“人类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都会不自觉地朝向令自己舒服的区域，就像你说的感觉，就像我们相识一样。”
让你感觉相处舒服也愿意让你常伴身边的人就算没有提前认证，也是你的朋友。这就是友情不同于爱情又比爱情更加高贵的地方。
既然成为朋友，我就愿意让你了解我，因为我同样十分想要了解你。
当晚，轻白翻开了那本日记。
后来的很多次轻白都会不经意的想起，她是不是不该打开那本潘多拉的魔盒，这样就不用知道这么多脏得令人作呕的事，但她还是很庆幸自己打开了。
她终于真正意义上了解了这位名叫鹿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