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空无一物的人突然在某一刻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时，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获得了光着脚也足以支撑在大街上肆意奔跑的勇气。
原本只是以为轻白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才跑来Crow''s Nests找自己的如一怎么也没想到轻白竟然不声不响的灌下去了这么多酒。
“白白，别喝了。”如一原本坐在轻白对面，此时便直接和坐在轻白旁边的郑蔓示意二人换了位置。
“如一，我没喝，多少。”轻白说话的节奏都放缓了不少，“我今天，很开心。我很开心，真的。”轻白眼睛都快闭上了，脑袋却像个鼓槌，有节奏的打着鼓点。
“虽然事情，和我，预想得有出入，你们知道吗？”轻白双手托着脸，眼睛弯成一道月牙，脸颊上也被酒气微醺成潮红。“我原本，原本是想，成全他们一家人的。他们想要，想要家庭，想，想要安稳地生活。他们想要的那种生活，从我身上，得不到。那，那我就，给他们。我不要了。”轻白一脸笑容的托着腮，眼神有些缥缈。
“我不要，给他们。全都给他们。他们能把我还给我吗？”
轻白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张被拆开打乱的拼图，缺失的部分再怎么弥补都无法还原其完整的样子。解决办法要么就是把已经拼接好的其他模块全部拆开打乱装盒，假装完整的自己从未真实存在过；要么就是把竭力把盒子里自己能掌控的模块如数拼接，大方地展示自己就是不完美的艺术品。
前者实践起来明显容易得多，存在是需要成本的，毁灭却不用。
毕竟只有被注意到，被爱护，被尊重的艺术品才有资格进入展馆。
“就算是真如你所料的发展，就算是你毁掉自己，或者更夸张些，你当着他们的面毁掉自己。他们也最多装模作样地掉掉眼泪罢了。”郑蔓按住想要拿酒杯的轻白的手，"不要指望不爱你的人爱你，不要怀抱期望。要爱原本就愿意爱你的人。"
如一则是直接把原本被轻白捏住的高脚杯拿到自己手里，“喝不了多少酒就别勉强自己了白白，我的珍珠奶茶让给你。这杯我替你喝，不浪费。”说完就仰头将杯中剩余液体一饮而尽。
“原本就爱我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轻白的笑意像是更浓了。“爱我什么呢？爱我满身遍布的伤口？爱我千疮百孔的内心？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被爱的必要吗？”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怎样都好，怎样都无所谓。好像死了都是完全可以接受。了解我的人也许会同情我，但是都不会真地想要喜欢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轻白无一都是笑着的。也许是酒精麻痹了神经，也许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白白，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有人如你所说了解你的全部真实后对你避之不及吗？我不这样认为。”如一的眼睛中透着真挚，“要么就是其他人了解的你还不够多，要么就是白白没有注意到眼前已经存在的人。”
郑蔓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眼看着对面二人气氛微妙，便放下酒杯直接从包中掏出口红去厕所补妆。心想“给两个笨蛋腾点空间。”
坐在身旁的如一似乎比平时给轻白的感觉更加接近，轻白能注意到她浓密的眼睫毛，她深切朝向自己的目光，她欲言又止的嘴唇。
“如一，会是愿意喜欢我的人吗？”轻白觉得自己是真的是醉了。嘴巴不受大脑控制般顺着如一的话就问了出来。
仅凭借一杯酒对如一来说本如饮水一样自如，但此刻如一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犹如按捺不住的火，“你愿意让我喜欢你吗？”简单的问句如一却问的小心翼翼，唯恐吓到眼前的小兽。
如一的回应让轻白酒顿时醒了大半，脸上燃起了火烧云。轻白双手掌心扶上了如一的脸，“是哦。就像是现在这样，我能够透过如一的眼睛看到自己。我们已经离得足够近了。”
近到我甚至忘记感知你并非我自己。
轻白的手冰凉凉的，如一的脸却越发泛红。曾经在酒馆中，浓妆艳抹的，丰腴性感的，如一似乎面对过各种各样的女孩，这样的距离加持下，如一几乎从未处于如此被动的状况过。
“如一，谢谢你喜欢我。”说出这句话时轻白的笑容淡了许多，眼神却不再麻木涣散，而是直直的看向如一，以至于如一也在女孩的瞳孔中找到了完完整整的自己。
“你知道么，如一。起初你知道关于我的那些事时，我那个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让你知道那些与我有关的事，知道我像瘟疫一样的过往。我那个时候，我就想，坦白后，我接受你的离开。”
“人都拥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你没有必要一直凝视着深渊。或者说，如果如一不介意，我也不希望如一因为我的原因一直凝视着深渊。”
轻白终于不再笑了，泪水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如一原本惊讶的眼神逐渐柔和，“幸好我见过真正的深渊，不然真要被你唬住了。轻白才不是什么深渊。”
如一的脸轻轻朝轻白贴近，本想蹭掉女孩脸上的泪痕，不曾想自己的泪水竟在这近距离的对视中突然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