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取有灵之物,先辨于形,而后通于神,得其神,则尽得其玄妙也。若是形难辨,变化多端,不可把握,则可反其道而行,先通其神,既得神,则其形自现,如此则形神兼得,无遗漏也。”
难以想象,这一段寓意深刻的话,竟然出自金阳观的入门功法——纯阳感应篇。
在张峻被这一百一十三幅“图”折磨得死去活来时,他的脑中自动蹦出了这一段话来,一下便让他平静下来,仿若顿悟。
这具身体的原主,对这段话也是背得滚瓜烂熟,但并没有多少心得。他因为有些修行天赋,故而向来都是从“感应”两个字入手,以资质为本,以身体为桥,感应天地灵气,进行修行。这其实就是从形的一面入手。正因此,他也把自身感应灵气的契合度偏低、修行速度过慢的原因,归咎为自身资质不好、天赋有限,从没有往感应的方法上想过。
这当然是他悟性不够,但更多其实是传法上师的问题,这些传法上师基本都是筑元境,且是无望一窥玄光境的平庸之辈,他们自己修行便是从形下手,对于以神去感应有灵智物,多数人从未想过,个别能想到这一点的,也以为资质太差,根本没可能办到。
所谓“先通其神”,对于低阶修士来说,确实有些难了。修士只有到了玄光境,凝练出灵神,其之意念,才真正称得上神念。如此,集中意念去感应有灵智物,才是“通其神”。
但是,纯阳感应篇作为一门感气境的功法,却就偏偏这般说了,要求刚刚入门的修士,从形与神两个途径,去感应天地灵气。
所以,张峻感到,这里的“纯阳感应”,关键不在“感应”两字上,而在“纯阳”两字上,而这“纯阳”,也不单单指身体,更指意念。
在道门修行之中,“纯阳”两字可谓高深莫测、使用广泛。往顶了说,修行的最高境界,是可以用“纯阳”两字来形容的。往低了说,便是未入门的修士,也能冠以“纯阳”之名,比如天生的纯阳之体,这是修行阳刚一路功法的天才,还比如念头纯粹、外邪不侵,也可称之为“纯阳”。
这纯阳感应篇的“纯阳”,既然是低阶弟子入门功法,自然指的是念头纯粹、外邪不侵这个意思,因为这一点看似极难做到,却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有可能达至的,而所谓的纯阳之体,一百年也未见得能出一个。
念头纯粹,其实就是专心致志、专注于一,而外邪不侵,说的却是不被各种杂念干扰,两者一正一反,只有两者都过硬,才能称得上是“纯阳”,如此则感应可通神。
只是,这种“纯阳”,对于所有层级的修士来说,都不容易。若只是念头纯粹,还不难达至。凡修仙之辈,使意念集中于某事某物乃是一个基础功夫,非如此,难以修行。但是,若要外邪不侵,却就千难万难。
修士只要以意念去感应有灵之物,便会受到外在变化的干扰,这是有灵之物所必然带来的,乃是它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邪念产生的道理也就在这里。故而,越是层级高的修士,越是面对层级高的灵物,受到的外在干扰越多,需要在坚定意念上下的功夫也就越多。
张峻以往,也听说过有低阶修士顿悟,修为大进。这其实就是感应灵气时,兼备形与神,故而引得天地灵气灌体,短期内实力大增。但是,这种人非常稀少,而且他们出现顿悟的次数,也就是一次两次。至于玄光境以上的修士,则闻所未闻,想来就是有,也少得可怜,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对张峻来说,万邪不侵却非难事。
“我有一剑,可斩千般杂念、万般邪思!”
意志之剑!
张峻运转纯阳感应篇,逐渐收拢念头,集中在石中腿骨上的一幅“画”上。他的意念越是纯粹,越是聚焦在这“画”上,此“画”便越是模糊,仿佛隔着重重帘幕。
一般说来,出现此种情景,修士难免陷入自我怀疑,以为是自己看花眼,或是意念散乱了,于是重新整理,再次去集中意念,而一旦如此做,便意味着之前的意念被主动撤去了,一切皆需从头来过。
张峻修行多年,早已过了轻易否定自己的阶段。他不为所动,任由脑中意象渐渐拉长、变形,最后变成毫无意义地一堆东西,而先前的意念依然凝而不散,始终“盯”这幅“画”上。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这时,那“画”产生的意象又发生了变化。它的各个线条的长短、位置、粗细等,均有所改变,看似与之前相差不多,但实则早已不是同一幅“画”。
这种情况,在之前张峻记忆和临摹时,是没有出现过的。因为那时,他并没有用意念去感应它。
过得数息,张峻脑中关于此“画”之意象,又一次发生变化。这变化依然是细微的,若不细心对比,很难察觉。
随后不久,意象再变。
此后,意象变化的间隔越来越小,甚至是一息数变,如同飞速变换的幻灯片一样。
张峻心中一动,知道这幅“画”开始引动他的杂念,给他制造“外邪入侵”。“画”就此本质而言,只有一个真实面目,而这些变化都是它故意展露在外,用以欺骗观察者的伎俩。当然,这些变化的发生,也与观察者自身有关,正是因为观察者存在破开它的外在表象、获取它的内在玄妙的欲念,故而此“画”可以因势利导,引导观察者的杂念。
“就等你了!”
张峻眉毛一扬,自意志元藏中调动那些纯而又纯的电光,凝聚出一并璀璨的光剑,对着脑中那已是瞬息万变的意象就是一斩!
“轰!”
仿若山崩地裂,所有意象破碎了。
一幅平平无奇的“画”显露出来,还是那些线条,还是那样的凌乱交错,但它无比真实,一笔一画,仿若刻在他的脑中,再无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