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导致有部分官员以为尚泽世是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马繁便是一个典型代表,以为吓唬尚泽世几句,尚泽世就会被他牵着走。
一个区区六品的翰林院修撰都敢在朝堂上叫嚣,尚泽世觉得自己着实需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好好树立一次君威,故而用马繁杀鸡儆猴。
从百官大气不敢喘、小气不敢出的反应来看,尚泽世这次的立威还是挺有效的。天生臭脸的好处在此刻尽显无遗。
特地瞥了一眼右下头排的大臣之后,尚泽世发现郁涵双眉紧皱,不禁扪心自问:“罚太重了吗?”
疑惑直到散朝后才得到解开。
被太监请到圣安宫的郁涵,没有像平素那样在自得斋的老位置上就坐,而是低眉颔首地立于椅旁,一副等着挨骂的模样,没有半分丞相该有的气场。
奉茶宫女绿荑端来了刚沏的茶,刚给郁涵见过礼,小房子那口齿漏风又带点鼻腔的声音从寝殿的方向传来。
“陛下驾到。”
不消多时,换了一套便服的尚泽世迈着轻快的步伐闪了进来,郁涵和绿荑相继下跪请安。
在尚泽世扶起郁涵之际,后一脚进来的小房子走到绿荑跟前,吩咐道:“这里有我伺候,你去做事吧,不用过来了。”
绿荑随即应声,低眉顺眼地退出自得斋。待其离开,小房子守在自得斋门口,留下帝相二人说私密话。
一口热茶入胃,尚泽世看见郁涵依然站在原地,这才发觉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陛下。”
郁涵再度颔首作揖,一双温柔的小山眉皱出了自责的弧度。
“微臣御下不严,理应受罚,您大可在朝会上就下旨处置臣,无须顾及往日情分。今日,无论陛下施予微臣何种惩罚,微臣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嗐,搞了半天,原来是场误会。
马繁咆哮金銮殿一事,即便尚泽世真想罚个官职更高的来刹一刹朝堂的不正之风,也轮不到居于百官之首的郁涵。要是官员犯事,丞相都得负连带责任,往后谁还敢挑这个大梁?
再者,马繁被革职纯系他个人胆大妄为、咎由自取,这也要扯上郁涵的话,未免太苛责。
“郁姐姐,你怎么上赶着领罚呢?我可没生你的气,你别误会啊。”
尚泽世说着,一边起身走到了郁涵的跟前。
“我看你不开心,还以为你觉得我罚马繁罚太重了,不成想咱俩都误会彼此的意思了。”
“陛下方才那么生气,真的一点都不怪微臣吗?”郁涵抬起头,很是认真地问。
“我的好姐姐,你真是哪儿都好,就这点儿不好。”
拉着郁涵坐下的尚泽世自己坐在了邻座,用颇为无奈又带点撒娇的语气接着道:
“咱俩相识多年,难道我会不清楚你为人如何、官德如何吗?倒是你,在我登基之后越发跟我生分了。”
看着尚泽世两眼透着真挚无比的光,郁涵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回握住尚泽世的手,温柔一笑。
“霖儿待我一如既往地亲昵,是我太过拘泥于君臣有别了。”
“这就对了嘛,喝茶喝茶,等你喝完,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说完,尚泽世站起身,准备去把自己的茶杯拿过来。这时,郁涵在后头问:“我不觉口渴,霖儿有事不妨直说?”
若能直言,尚泽世当然不会废话。实在是难以启齿,才刻意找些无关紧要的由头为自己拖延片刻。
那些在进门前打好的腹稿,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撞见了心上人,蓦地羞涩了起来。
“陛下?”
向来爽快的人突然沉默,郁涵意识到,接下来的话题定不简单。
有多让尚泽世为难呢?
明明两日前就想说的事情,却拖到今日才决定开口。
能令尚泽世如此为难、犹豫的事情,不是别的,还是关于如何突袭端郡王的寿宴。
前世,端郡王私吞金矿一案由郎中令白齐等人力荐的闵亲王主审。让素有贤名的二舅负责主审,这也是尚泽世当时认为的最佳选择。
事实上,闵亲王也确实没有辜负尚泽世的期望,很快就让端郡王及其党羽供出了所犯的罪状。
大量金子被藏匿于端郡王府的假山内。这是尚泽世看了奏呈的结案文书后,记得清清楚楚的一点。
但遗憾的是,结案文书里没有提及金子具体在端郡王府的哪座假山里,尚泽世那时也没有多问。
这就导致,即便尚泽世笃定金子现在就藏于端郡王府的假山里,也不知该怎样去揭穿这一事实。
总不能提着铁榔头就往端郡王府里闯,然后把假山挨个敲一遍,也太不像话了。
因此,还是趁着端郡王大摆寿宴之际,当场去质问他从何攫取的惊人财富,来得简单直接。
既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又有现成物证可证明,端郡王单在举办寿宴上的花销,就远远超过了年俸和岁供所能承受的范围。
要想使端郡王被质问时无法谎称钱财都是底下人孝敬的,就得用他最害怕或者最在意的事物去威胁。
这条思路是尚泽世两日前想到的,几乎是同时,她就想到了端郡王最害怕也是最在意的事物为何。
“三日后的寿宴,我想用一个人的安危去撬开端郡王的口。”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不费劲,郁涵很快便反应过来,尚泽世所指何意。
“你想把废郡主带到寿宴上吗?这……”
虽然还未回头,但尚泽世已然从郁涵未尽的话里听出她有多惊愕。
“这么狠绝又张扬的做法,很难不诧异吧?”尚泽世在心里如是念道,然后轻叹了一声,回过身对脸上疑云满布的郁涵坚定地点了下头。
见尚泽世目光如炬、态度坚决,郁涵不再多问,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废郡主自幼备受端郡王疼爱,用她的性命要挟端郡王,确实不愁端郡王不招供。可这事毕竟关乎皇家颜面,若是让太后知晓,她老人家定不会同意。若是瞒着太后进行,事后必定难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