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华丽的马车毫不留情驶出长街,不曾有半刻停留之意。
庄昀这条路,被孟疏缈这蠢货堵死了。
她得另想办法,在鸿儿被押送回上京之前,捞出来。
待进了大理寺......便再无转圜的余地,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思及此,吴氏面若寒霜,手指微微用力。
刺耳的声音,令缩在马车角落的李嬷嬷,好一阵头皮发麻。
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在车壁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
她孟疏缈以为现在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
是母凭子贵,就算孟疏鸿再不是个东西,也是个儿子。
这女儿向来是个没脑子的,胜在略哄两句就听话了,用起来倒是顺心。
近几日老是和她对着干,待捞出鸿儿。
再行''教导'',如果教而无用,不知悔改,也别怪她这当娘的无情。
谁也别想撼动她的利益。
......
谢玉衡缓缓放下车帷,马车内明亮的光线一点点减少。
孟疏缈当着庄昀的面,说出心中所想,便算坏了吴氏的计划。
改良版真言散的毒还未到十天,倒是有意外之喜——吴氏和孟疏缈的母女之情脆弱不堪。
想来也是,重男轻女的扭曲心态,不分有钱、没钱。
只是没钱的家庭,重男轻女就格外打眼一些。
谢玉衡轻轻按动,对面座位下一处木板。
打开暗格内,取出一沓资料,翻出孟疏鸿的那页。
喜食杏仁......育有二女,无子。
看来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孟疏鸿去和池柏当好基友了。
至于吴氏,已三十有七。努努力,拼个三胎也不是不行。
谢玉衡嘴角扬起一抹笑,唉,她真是心地善良。
帮助他人,体验不同人生。今日,日行一善已完成√
容时看着主子脸上——‘纯真的笑容’。
心里柔软成一片,暗暗下定决心要守护好公子!
人长大之后,甚少发自内心的笑容。
别提在朝为官,更需谨言慎行。被御史参本事小,被政敌抓住攻击事大。
只希望公子纯真的笑容,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幼时不幸的人需一生去治愈,而幼时的幸福却可以,在往后的难捱的日子里化成蜜糖。
外表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出长街。
无人留意,原本蹲在贡院门前哭泣的女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毕竟,亲娘都不曾真心在意。
......
当天晚上,孟疏鸿进监狱以来,第一次加餐。
孟疏鸿满头长发披散开来,像个乞丐。身上的衣服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精细花纹。
离得近了还隐隐闻一股汗臭,夹带着些许尿骚味。
吃喝拉撒都在牢房内解决,他有个自己的小单间,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三层食盒里装的都是杏仁糕。
孟疏鸿颤抖着脏兮兮的手,直接抓起杏仁糕,就往嘴里送。
他已连吃数日白粥加咸菜,都快吃吐了。
直到塞得腮帮子鼓鼓的,才满心欢喜,以为是母亲托关系送来的。
毕竟是他最爱吃的,杏仁糕呀。
吃着吃着,牢房里的火光暗淡了下来。
想到自己灰暗一片的未来,孟疏鸿忍不住落下热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想他永昌伯世子,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一朝一日竟沦落为阶下之囚。
或再不能同好友斗鸡走马,游山玩水。
片刻后,孟疏鸿眼里又闪过一抹怨恨,手里的杏仁糕突然不香了。
只是为了不饿肚子,也不想吃牢房提供的清粥咸菜,无知觉的往嘴里塞着,
双眼无神流着热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最后乌黑的泪滴滚入杏仁糕,成为蘸料,被孟疏鸿吃入口中。
好在牢房光线不亮,金枝玉叶惯了的永昌伯世子,不至于当场呕了出去。
孟疏鸿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来荆州。
只要守着孟家祖上的荫庇过日子,管他后代如何。
反正人死之后都是一捧黄土,亦不能变成金子。儿孙自有儿孙福,生前哪管身后事。
他亦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子,人各有所长嘛,哪有人都一样的?
先生教的不进脑子,他有什么办法,人活着一定要和他人比吗?
永昌伯府在上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为何娘亲执着于往上爬,从不问他想要什么......
次日清晨。
府衙监狱后边巷子里的人家,养的公鸡打过两次鸣后,
牢房里依旧昏暗一片,唯有少许的阳光,透过高处细窄的窗,洒在牢房黑得发亮的地上。
对面牢房的犯人伸长了腿,想要够孟疏鸿放在牢房边,装有杏仁糕的食盒。
铁链磕碰在铁杆上,铛铛作响。
牢房经上千年,无数能工巧匠的优化,又怎么可能够得到。
被吵醒的孟疏鸿单手撑头,侧躺着看他徒劳无功,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须臾,孟疏鸿从稻草铺垫而成的床上起来,得意的伸了个懒腰。
一大早就有乐子看,啧,真不错!
许是吃饱了,昨夜一夜好眠,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炎夏永昼,难以消遣。
孟疏鸿拿起一块杏仁糕,故意吃得吧唧作响,不时做出品尝上等佳肴的古怪模样。
“哎呀,杏仁糕,真好吃啊。”
孟疏鸿说话的声音,和吃杏仁糕的吧唧声,回荡在这片小小天地。
对面牢房老头沉默的听着,默默往他自己的牢房角落走去,像是放弃了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