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郡守周参云,同乡试主考学政傅策并肩缓步向内,身后跟着众学官。
众举子忙向为首二人持学生礼,“见过周大人,傅大人!”
周参云大笑两声,和气摆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来时见诸位辩论精彩,特命人不打扰诸君。倒是本官行了小人之事,非君子所为。”
众举子汗颜,这周大人是全听见了?
不过人家四品大员自谦,他们却不可顺着竿子往上爬。
遂,打着官腔寒暄数言,便都默契带过。
周参云带着官员们往东面主桌而去,路过谢玉衡位置时,停下拱手打招呼,“见过江陵侯。”
谢玉衡忙起身避开,回礼道:“学生见过周大人,傅大人。”
“哈哈哈哈,听闻你这小家伙喜食荷花酥。”周参云身后的问章递上一个竹篾编藤食盒。
“此乃内子亲手所做,品尝一二,莫嫌弃。”
容时上前双手接过食盒,谢玉衡又一拱手道:“多谢周夫人厚爱,玉衡心甚悦之。”
兰攸宁看着这幕,牙都要咬碎了。小声吐槽,“哼,四十好几的人,讨好一个小娃娃,真是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坐在他旁边的举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荆州治所将换,江陵城虽有三千户是江陵侯的食邑。
但那商户税收,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周大人不和江陵侯打好关系,难不成要得罪?那才是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举子轻轻将椅子挪远了些。
真晦气,和这么个大傻子坐一块,他乡试怎么考的第五名?有黑幕是吧。
主桌那边周参云还在说着官话,容时从食盒中取出一个荷花酥。
薄如纸的淡粉色花瓣,含着鹅黄色的花蕊,瞧着倒是比祥云糕点铺的品相更佳。
谢玉衡莞尔,周夫人有心了。
待吃了两个荷花酥,又喝了一盏茶。官话听得谢玉衡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此不亚于后世学校周一校长的唠叨。
终于,周参云一声令下,鹿鸣宴正式开始。
举子们合诵《鹿鸣》,你弹琴来,他吹箫,琴瑟和鸣好不热闹。
还有那豪迈不羁的举子,跳着潇洒倜傥硬朗的魁星舞。
而谢玉衡端坐在原位,只跟着诵读《鹿鸣》,未吹笛。
没办法,许律给的太多了。
虽不知为何,但不吹就不吹。又少不了一块肉,还能多许多小钱钱。
“呦呦鹿鸣,食野之苓。我有嘉宾,鼓瑟鼓琴...以燕乐嘉宾之心。”
诵罢,乐罢。
举子官员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不少人脸上挂着意犹未尽之色。
“傅大人琴艺极佳,令某大饱耳福。”有举子起身恭维。
傅策抚着胡子,谦虚道:“哪里哪里,年纪大了亦许久未弹,生疏不少。”
傅策身后的小厮低头看脚尖,大人明明昨天练到半夜才睡。
“我游历江陵时,听闻江陵侯笛艺极佳,可惜今日未能一闻啊。”
一锦衣举子出声,脸上遗憾之色不似作假。
“咳咳咳...”
谢氏书院的举子们,像是突然一起患了肺痨,咳个不停。
谢竹青和谢明礼隔空对视一眼,扶额,头疼。
谢氏书院有些个调皮的,听了小玉衡的‘天籁之笛音’。
不愿只有自个受这灵魂上的折磨,于是逢人便说:江陵侯笛艺甚佳,以此坑人。
被坑的人悟道后,又去忽悠下一批。你看,谣言可不就是这么起来的。
“哦?不知周某今日,可否有幸一闻江陵侯之笛音。”周参云先前还只当他是尚年幼,未习乐艺。
周参云幼时家穷,未曾正经习过六艺。
不过跟着村中长辈习过笛,毕竟笛箫便宜嘛。虽学得七七八八,勉强也算通晓乐理,便亦独爱笛音。
此时,周参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玉衡,脸上真诚之色亦不似作假。
许律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别啊,大人作甚如此想不开啊!
可惜,周参云一个眼角都没留给他。
没一会儿,倒把自己给摇晕了,扑通一声趴在桌上。
“这不太好吧,诸君都已奏罢。”
谢玉衡犹豫着开口,主要是答应了许律,君子怎可言而无信!绝不是因为给的太多了!
“无妨,我为江陵侯做伴。”
傅策大手一挥,亦凑上了这热闹。
谢玉衡亦不好一推再推,静待周参云命人送上新笛。
而谢氏书院的举子们,你撕纸来,他撕手绢,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方设法堵住耳朵。
他们旁边的举子看得一脸懵逼,小声问道:“这是干啥呢?”
谢林摇摇头,“你不懂,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家主是个好人,吹笛子时除外。
“莫名其妙。”举子嘀咕一声,那厢谢玉衡已拿到笛子。
不少举子过去凑热闹,有拿二胡的,有搬箜篌的,还有打板的......
赫然一个古代版交响乐团。
举子们心里美滋滋的,和江陵侯合奏,这以后说出去多有面。
各司其职,各就各位。由傅策领奏,乐起!
一开始还好好的,直到......谢玉衡的笛声加入进来,傅策指间一抖,差点弹错一个音。
傅大人眼里写满了迷茫,难道是今儿起床的姿势不对,这笛声...不似凡间之音啊。
有此迷茫不在少数,不过举子们面上不显,保持着读书人的基本涵养。
于是,迷茫者见他人面色如常,愈发迷茫,难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直到一个拉二胡的哥们,再忍不住,手下一抖,拉出一段同锯木头般的声音,彻底打乱了众人的节奏。
那哥们垂头,面色涨红。对着谢玉衡拱手,“在下...在下内急,扰了侯爷的雅意,实属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