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那日,谢玉衡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何忧心明日太阳会不会升起......”
亦由武德司的呆子传入他耳。
想到这,楚珩又开始有些头疼,两年前科举,是招了一批读书人入朝堂,而今也都配到各处。
倒是手底下这些跟他打天下的老伙计,这脑瓜子着实令他瞧了眼睛疼。
楚珩笔下一顿,不禁想到谢玉衡之父——谢庭江。
此人学识渊博,据司远道言,其学习速度亦是飞快。
想来小家伙的天资聪颖,便随的是他父亲。可惜脸上有疤,不能举业入仕。他亦曾邀请过,却被婉拒。
而今,小玉衡即将入仕。做父亲的难道依旧居于小村庄,做一名教书先生?
......
长夜漫漫,星河流转。今儿收到荆州来信的,可不止楚珩一人。
上京较之荆州更北一些,而今城内树叶尽已泛黄。
而一座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府邸里,书房花几上的寒兰花叶柔嫩,开得正盛。
外界看来极其不合的兄弟二人,坐于紫檀木罗汉床上,气氛和谐。
年轻些的男子撑案兴叹:“可惜了,上林苑那位没成。想来年后开春,上京五大世家,又要少一家咯。”
上京本有八大世家,几年来已折了近半。
各家家主如坐针毡,深怕哪一天帝王的屠刀便收割掉自家头颅。
“区区小儿,闻其活不过弱冠之年,动手实乃画蛇添足。”年长的男子抚着长须,须子隐隐可见白丝。
年轻男子丢了块糖霜饼入口,拍了拍手上粉渣,咽下霜饼后,又吃了半盏茶。
方道:“嘻嘻,这不是他们家瞧上了大哥您的续弦之位。”
“如闻弦歌而知雅意,自己愿意当车前卒,去试探那小崽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殊不知......”年轻男子摇了摇头,便未道明。
众世家皆以为,谢江陵是陛下准备,用来劈向上京各世家的利剑。
实际上...他大哥才是世家内部的剑。
年长者举手抬足中,都透露着上位者的气息,他沉声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务必让明年的选秀进行下去。”
“几年前陛下以天下初定,国库空虚为由推了选秀。我也只能忍痛让盛氏病逝,君儿守孝三年。”
“而今孝期将出,府中亦无人可再逝,不能让陛下以战事缺钱为由,又把选秀推了。”
年轻些的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思考片刻后,两人转而商议起生意上的事来。
书房外,树下房檐上,阴影处均有暗卫值守。
直到亥时换岗,一名身体高大的女暗卫悄悄往后院女眷处摸去。
东北角一个院子内,女暗卫将适才听到的书房谈话,尽数告知于‘君儿小姐’。
君儿肤若凝脂眉若远山,如瀑般的黑发齐齐披在脑后。她听完冷笑连连,眼中有热泪盈眶。
“我就知是他害死了母亲,说什么家族大义,全都是狗屁。”
“还不是为了他的帝王梦,父亲真是......想得美啊。”
君儿对镜展颜一笑,轻笑出声。奁上华丽的朱钗如蒙上一层尘埃,失了颜色。
她如玉般的手指抚上小腹,脸上的笑愈发癫狂,这里不会诞出龙子。
争宠什么的,她亦没有兴趣,能灭九族她倒是感兴趣得很呐。
要不是外祖母还活着......
君儿垂下美眸,拉住女暗卫的疤痕满满的手,指间顺着疤痕轻轻抚过。
女暗卫顿觉一股麻意自尾椎骨生起,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大小姐。”
“听闻江陵侯族中有一学院,广收女学子。习四书五经算学,与男子无异。”
“他日我若入了宫,你便寻了机会假死了去,且替我去看看里边是何种模样。待学成之后,亦不必来寻我。”
“世家之女,从不能为己而活。你便替我去看看,大梁各处的风光吧。”
君儿冲她甜甜一笑,女暗卫喉头万般哽咽,却又不忍拒绝,只能紧抿唇点了点头。
......
野花似泣红妆泪,寒露满枝枝不胜。
清晨醒来,凭栏推窗,举目向外望去院内的菊花已次第变黄,池中蘋花渐老,梧叶飘黄。
距离江陵贴下征兵告示,已过去半月,今日便是远行的日子。
谢氏不少男儿都报名参了军,就连王二麻子亦雄心壮志,拍着胸脯说要让谢荷做将军夫人。
谢虎则弃笔从了戎,说是此生无望考秀才,难听他爹唤他‘爹’。倒不如学好兄弟谢明诚从了军,挣个军功,混个低级校尉。
还问他爹谢永贵,届时可唤他爹否?被永贵叔抄着扁担追得满村跑。
思及此,铜镜里玉面小公子的脸上,不由带上几分笑意。
“想什么,这么开心?”谢明礼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男子修长的指握住细软的发。
今儿二叔二婶都有事,便由他这做大哥的替小妹束发。
“想着谢虎那日,被永贵叔追着打的事呢。”谢玉衡嘻嘻笑道。
闻言,谢明礼亦是轻笑出声。好在傻弟弟谢明诚,没有谢虎这么虎。不然,他亦可在村中上演《追弟打》。
将簪子插入玉冠,一个高马尾不太健康的俊逸小公子,便出现在眼前。
兄妹二人结伴往谢氏祖祠而去,容时默默跟在其后,心中感慨:主子和大公子的兄弟情,真是堪比千年前苏氏兄弟。
谢氏祖祠前,早已人满为患,摩肩接踵。见谢玉衡来,忙都侧开身子,让出道来。
“见过家主!”迎着众人的注目礼和一声声见礼,兄妹二人步入祖祠内。
祖祠内,站满了此次应征的男儿。一角还有想参军,却苦于朝廷只征男丁身强力壮的姑娘们。
谢玉衡重新净了手,从太叔公手里接过三炷香,认真对着谢谦的无名牌位拜了拜。
将香插入香炉,又从另一人手中接过